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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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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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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仰望星空

第一章 稻茬上的通知书

八月的湘中丘陵,热浪裹挟着稻香在田垄间流动。双抢刚过,稻田里只剩下一排排整齐的稻茬,像被剃须刀刮过的青色下巴。空气里弥漫着禾秆腐烂和泥土蒸腾的混合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李家村上空。

李星远赤着脚,踩着滚烫的田埂往家跑,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印着县一中红头文件的信封。十六岁少年的脊背瘦削,汗水沿着脊椎蜿蜒而下,在旧汗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爷!娘!通知书来了!”

父亲李卫海正蹲在屋檐下的阴凉处磨锄头,闻言手一顿,锄头刃在磨刀石上发出“刺啦”一声锐响。他站起身,在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过那个薄薄的信封。

母亲张桂兰系着围裙从灶屋里出来,双手还沾着米糠:“真的?考上了?快念念!”

父亲抽出里面的纸,目光从上到下扫过,脸上的表情像是被田里的泥水糊住了,看不出是喜是忧。他识字不多,但“李星远”、“录取通知书”、“县第一中学”这几个字是认得的。

“考上了。”他吐出三个字,把通知书递还给儿子,又蹲下去,更加用力地磨那本来就已经很锋利的锄头。磨刀石的声音变得急促而刺耳。

母亲围裙擦擦手,接过通知书,脸上笑开了花:“我就晓得我崽有出息!全县第三,这是文曲星下凡哩!”她笑着笑着,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她偷偷瞟了一眼丈夫的背影,小声问:“那…学费几多钱?”

星远喉咙发干,低声说:“一学期学杂费八百五,住宿费三百,还要交伙食费…第一个月,差不多要一千五。”

磨锄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院子里只剩下老黄牛甩尾巴驱赶苍蝇的啪嗒声,和远处知了歇斯底里的鸣叫。

一千五。对于这个刚凑齐姐姐出嫁彩礼、还欠着信用社春耕贷款、奶奶药钱每月不能断的家庭来说,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山。

晚上吃饭,饭桌上的气氛闷得能拧出水来。一碗青椒炒茄子,一碟咸菜,一盆冬瓜汤。谁也没说话。

父亲扒完最后一口饭,把碗筷一放,终于开了腔:“星伢子,不是爷不肯送你读。屋里情况你也晓得。你姐那边是指望不上了,你娘身体不好,常年离不得药。我琢磨着,你跟村头木匠师傅学个手艺,或者跟你堂哥去广东厂里做活,好歹是条出路。读书…太费钱。”

星远没说话,把头埋得很低,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饭粒。

母亲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夜里,星远翻来覆去睡不着,胸口堵得慌。他悄悄爬起来,摸到屋外,爬上自家平房的屋顶。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夜空如洗,繁星点点,银河像一条朦胧发亮的光带横亘天际。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是爷爷,提着那杆老烟袋。

“就晓得你躲在这里。”爷爷吧嗒了一口烟,火星在夜色里明灭。“为你读书的事烦心?”

星远“嗯”了一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指着北边的星空:“认得那是么子星不?”

“北斗七星。”

“对咯。勺柄指东,天下皆春;勺柄指南,天下皆夏。老祖宗靠它认方向,种田地。星星挂在天上,看着远,帮不了地里长谷子。但它能指路。”爷爷又吧嗒一口烟,“读书,就是给你指路。路指了,走不走,走得通走不通,还得看脚底下有没有劲,路上有没有坎。”

“可是爷,学费…”

“莫急。”爷爷敲敲烟袋锅,烟灰点点溅落,如同坠地的微小星辰,“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明天,我去找找大有。”

第二章 百家账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真的背着手去了村长李大有家。

村长李大有听完,嘬了半天牙花子:“卫海家的困难我是晓得的。星伢子争气,也是我们全村的脸面。这样,晚上我开个广播,把情况说说。”

晚饭时分,村里那个锈迹斑斑的大喇叭响了。村长李大有清了清嗓子,那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种罕见的郑重,传遍了李家村的角角落落:

“各位乡亲注意啦!说个事!我们村的李星远同学,考上了县一中,考了全县第三名!为我们李家村争了大光!但是呢,卫海家里情况大家也清楚,一时半会儿凑不齐学费。都是看着长大的伢子,我们不能让娃没书读!村委会决定,从集体鱼塘今年的承包费里,先拿出五百块!剩下的,大家自愿,有力出力,有钱的出钱,多少是个心意!明天上午在村委会登记!”

消息像颗石子投进池塘,荡开一圈圈涟漪。

第二天,村委会那间掉了墙皮的办公室里,人来人往。

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李叔来了,放下五十块钱:“星伢子脑子灵光,不读书可惜了。以后学成了,记得回来给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看病。”

小卖部的张老板拎来一箱方便面,又掏出两百块钱:“给娃夜里读书饿了好垫垫肚子。钱不多,算我一点心。”

星远的同桌,已经决定辍学去学理发的李小军,偷偷塞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皱巴巴的二十多块零钱:“星远,替我好好读。”

五保户王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摸出一个手帕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五块、一块的毛票,加起来可能不到二十块:“奶奶没得多,你莫嫌少…”

也有闻讯赶来、家境同样拮据的婶子,放下几颗自家种的青菜和十个鸡蛋,搓着手说:“钱是拿不出,这点东西给星伢子添碗菜。”

角落里,蹲着抽旱烟的李老四嘟囔了一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哩…”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在涌动的情谊溪流里轻轻磕绊了一下。村长瞪过去一眼:“又没逼你!有心意就出,没心意就甭说风凉话!”李老四讪讪地别过头。会计李建国忙打圆场:“量力而行,都是心意,都是心意。”

会计一笔笔登记着,数字缓慢地增加:八百、一千、一千二…

星远站在旁边,看着那堆花花绿绿、沾着泥土和汗水的零钱和实物,鼻子一阵阵发酸。他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那是他考上高中时姐姐送的礼物,工工整整地记下的,不仅是钱,还有情:

“8月22日,收李伯现金50元;收张叔现金200元,方便面一箱;收李小军现金23.5元;收王奶奶现金18元;收三婶青菜一把,鸡蛋十个…”

最后,村长把集体出的五百块加上,总数是一千四百三十七块五毛。

还差几十块。

父亲看着那本写满名字和数字的笔记本,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村长和乡亲们说了无数声“谢谢”,声音有些哽咽。他特意走到李老四面前,递了根烟,什么都没说。李老四愣了一下,接过烟,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

中午回家,父亲罕见地没歇晌,推着那辆破自行车出去了。傍晚回来时,车把上挂着一个小布袋。他默默地把布袋递给星远的母亲。

母亲打开,里面是还带着体温的几十个鸡蛋。

“把鸡蛋卖了吧。”父亲说完这句,就蹲到门口抽烟去了,烟雾缭绕,他的背影在暮色里像是凝固的田埂,沉默而坚韧。

母亲看着那些鸡蛋,眼圈红了。这是她攒着准备拿到圩场上换油盐钱的。

星远站在门边,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和母亲通红的眼眶,手里的笔记本仿佛有千斤重。那一笔一笔,记录的不仅是钱和物,更是沉甸甸的、有时也夹杂着一丝生活苦涩的情谊和期望。

最终,母亲那篮鸡蛋卖了六十八块钱。学费总算凑齐了。

临行前夜,母亲在灯下为星远缝补衣裳,父亲则一遍遍检查那个老旧行李箱的轮子。

“到学校里,莫跟人比吃穿。”父亲声音低沉,“比学习。欠下的情,以后要还。”

星远重重点头:“我晓得。”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那个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内袋。那不再只是一个账本,而是一本他的人生之书,首页已然写满。

第三章 陌生的世界

县一中的白墙楼房比星远想象中还要高大。他穿着母亲赶制的新布鞋,走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脚步有些迟疑,仿佛踩在云端,不踏实。

宿舍里另外五个男生都是城里孩子。他们讨论着星远从来没听过的电脑游戏和明星演唱会,那些词汇像一堵无形的墙,把他隔在外面。他像是一个误入华丽剧场的观众,听不懂台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第一堂英语课,老师让他朗读课文。他站起来,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英语念完了那段话,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全世界的声音都褪去了,只剩下自己那口蹩脚的方言英语和身后细碎的嗤笑,每一个音节都像稻茬,扎在他的脚心上。

“李同学,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年轻的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

放学后,英语老师递给星远一个旧录音机和几盒磁带:“这是基础的发音磁带,你多听听。不要急,慢慢来。”

星远红着脸接过,声音细如蚊蚋:“谢谢老师。”这小小的善意,像一道微光,穿透了他自卑的厚茧。

最让他不知所措的是计算机课。他第一次触摸键盘时,手指都在发抖。旁边的同学噼里啪啦打字如飞,他却连开关机都搞不清楚。

第一个月月考,星远排全班第二十一名。他看着成绩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个夜晚,屋顶的星空似乎也变得无比遥远。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跑到操场角落,第一次想要放弃。也许父亲是对的,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李星远?”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星远猛地抬头,看见周书记站在不远处。他是县里派到村里的第一书记,这次是来县城开会,顺道来看看他。

“周书记...”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周书记在他身边坐下。

星远把成绩单递过去,头垂得更低了。

周书记看了看成绩单,笑了:“我当多大回事。第二十一名很差吗?全县多少学生想考进一中都进不来呢。”

“我英语听不懂,计算机也不会...”星远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会就学嘛。”周书记拍拍他的肩膀,“知道我当年怎么学英语的吗?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对着墙壁练发音。你比我们那会儿条件好多了,有录音机,有老师专门辅导。”

周书记顿了顿,又说:“村里大家凑钱送你出来,不是要你次次考第一。是要你有个机会。机会抓住了,慢慢走,总能走出条路来。”“记住,你背后不是一个家,是一个村。”

那天之后,星远更加刻苦了。每天清晨四点,他就躲在宿舍楼的楼梯间里听英语磁带;周末别人出去玩,他泡在计算机机房练习打字;晚上熄灯后,他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书。

第二个月月考,他前进了五名。期中考试,他挤进了前十。

放学后,他找到计算机老师:“老师,学校机房需要人打扫吗?我可以免费帮忙,只要让我课余时间能用电脑。”

老师惊讶地看着这个瘦弱但眼神坚定的农村孩子,点了点头。从那双眼睛里,他看到的不是讨好,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

第四章 雨夜

高二那年春天,星远正在准备期中考试,班主任突然把他叫出教室。

“李星远,刚接到你们村长的电话,你父亲干活时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现在在县医院。”

星远的脑袋“嗡”的一声,接下来的话都听不清了。他只知道父亲在建筑工地打工时出了事,腿摔断了。

他请了假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做完了手术,躺在病床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母亲坐在床边抹眼泪,爷爷在一旁抽着旱烟,眉头紧锁。

“爷,你怎么样?”星远的声音发抖。

父亲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腿折了,养几个月就好。”

后来星远才从母亲那里知道,父亲为了多挣点钱,偷偷去了邻省的建筑工地,这次是因为连轴加班太疲劳才出的意外。工头垫付了医药费,但后续的治疗和康复还需要不少钱,而且父亲至少半年不能干活。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

那天晚上,星远对母亲说:“娘,我不读书了,我去打工。”

母亲猛地抬头:“你说什么浑话!”

“家里没钱了,爹还要治病,我不能...”

“不能什么!”一向温和的母亲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颤抖着,“你爹为什么跑去那么远的工地打工?就是为了让你安心读书!你现在说不读就不读了,对得起你爹摔断的这条腿吗?对得起村里凑钱帮你的乡亲吗?你对得起你爷屋顶上指给你看的那些星星吗!”

星远沉默了。他看着病床上父亲熟睡的脸,那张被岁月和劳累刻满沟壑的脸,第一次发现父亲的鬓角已经全白了。

回到学校后,星远更加沉默了。他找到班主任,问能不能申请贫困生补助。

班主任帮他整理了材料,申请了国家的“两免一补”政策,免去了学杂费和书本费,还获得了一些生活补助。虽然不多,但至少减轻了一些负担。

周末,星远开始在校外的小餐馆打工,洗盘子、端菜,一小时三块钱。老板是个好心人,知道他的情况后,还经常把客人没动过的菜打包让他带回去。

那些日子,星远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白天上课,晚上打工,深夜复习功课。他像一艘逆水而行的小舟,绷紧了全身每一根纤维,咬着牙,对抗着疲惫与困顿的激流。有几次他差点在课堂上睡着,只好站起来听讲。

班主任发现后,把他叫到办公室:“李星远,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但是不能这样拼命,身体会垮的。”

星远低着头:“老师,我不能不打工。”

班主任叹了口气:“这样吧,学校图书馆需要个管理员助理,主要是整理书籍,空闲时间还可以看书学习。我跟学校申请一下,给你这个勤工俭学的机会。”

星远的眼睛亮了,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第五章 星光不负赶路人

高考前三个月,全校组织模拟考试。星远考了全校第十五名。这个成绩足够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了。

周书记来县城开会时特意找他吃饭:“想好报什么志愿了吗?”

星远犹豫了一下:“想学师范。学费低,还有补贴,以后当老师也挺好。”

周书记看着他:“因为你觉得自己只能读得起师范?”

星远没说话。

“星远,不要因为眼前的困难限制了自己的未来。”周书记严肃地说,“国家现在有很多助学政策,助学贷款、奖学金、助学金,足够支撑你完成学业。重要的是选你真正想学的专业。”

那天晚上,星远又一次爬上教学楼顶楼。县城的夜空看不到那么多星星,但北斗七星依然清晰可见。

他想起了爷爷的话,想起村里乡亲凑钱时期盼的眼神,想起父亲打着石膏的腿,想起母亲偷偷塞给他的那篮鸡蛋。

他真正想学什么?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在图书馆打工的日子里,他最喜欢整理自然科学类书籍。那些关于宇宙星空的图书,他翻了一遍又一遍。虽然知道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他依然向往。

最终填报志愿时,他在第一志愿栏里填上了省师范大学物理系天文专业。这不是最理想的选择,但是现实与梦想之间最好的平衡。

高考那天,全村人都惦记着这件事。村长特意用村委会的电话打给带队老师,询问情况。父亲拄着拐杖,在村口来回踱步,比当事人还紧张。

考试结束后,星远回到村里等待成绩。他一边帮家里干农活,一边辅导村里孩子们功课。小芳已经上初中了,学习成绩很好,星远把她和几个孩子组织起来,每天傍晚在晒谷场上给他们补习。

成绩出来的那天,村长一大早就守在电话旁。当电话那头报出星远的分数——全县理科第七名时,村长激动得差点把话筒摔了。

“考上了!考上了!”村长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遍全村,“星伢子考了全县第七!”

整个村子沸腾了。虽然大家不太明白第七名具体有多好,但都知道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星远被省师范大学物理系录取的消息传来后,村里又凑了一次钱,这次比上次顺利多了。大家的生活条件比以前好了些,而且都看到了读书的“回报”。

父亲这次没有拒绝大家的好意,但在星远临走前,他把那个笔记本郑重地交给儿子:“这上面记的,不光是钱,是情分。以后有能力了,要还。”

四年大学,星远没有回过一次家。寒暑假他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实验室帮忙。他申请了国家助学贷款,获得了奖学金,还做家教赚生活费,没再向家里要过一分钱。他啃着馒头泡图书馆,在天文台的望远镜下度过无数个夜晚。城市的星空不如老家清澈,但他对星空的认知却从未如此清晰。在一个通宵观测后的清晨,他迎着曙光在日记本上写下:“他们给了我一片星空,我想为更多人点亮灯。” 他不仅还清了村里的“百家账”,更在心里绘就了一幅更大的蓝图。

大学毕业那年,星远被评为优秀毕业生。很多同学选择继续深造或去大城市发展,他却出人意料地报名了“农村特岗教师”计划,申请回县一中教书。

“你疯了吗?”室友不解,“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保研或者去南方找工作!”

星远笑了笑,目光平静而坚定:“总有人要回去的。况且,那里需要我。那里的孩子,应该知道世界有多大,星空有多远。”

第六章 归来

回到县一中任教的第一年,星远就开始组织“科普下乡”活动。每周六,他带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年轻教师,骑摩托车去各个村子,给那里的孩子们上科学课。

在李家村的小学教室里,星远用自制的简易望远镜带孩子们看月亮。当孩子们第一次清晰看到月球表面的环形山时,发出的惊呼声传遍了整个校园。

小芳已经考上师范大学,暑假回来帮忙。她笑着对星远说:“星远哥,你记得吗?小时候你也这样教我们认星星。”

星远点点头:“现在轮到你了。”

三年后,在县教育局和周书记的帮助下,星远在李家村小学建起了第一个“乡村科学小屋”。里面不仅有图书、模型,还有几台捐赠的电脑和一台天文望远镜。

开放日那天,全村的老少都来了。五保户王奶奶拄着拐杖,非要星远教她怎么看望远镜:“让我老婆子也瞧瞧,月亮上是不是真有嫦娥!”

父亲李卫海站在人群外围,嘴角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他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但不再出去打工,而是在家搞起了大棚种植,是星远帮他联系了农业技术员指导。

村长拍拍星远的肩膀:“星伢子,你这书没白读。”“这光是星星点起来了。”星远看着雀跃的孩子们,轻声纠正道:“是大家以前帮我点起了光,现在,该我传火了。”

如今,星远仍然在县一中教书,每周回村一次指导孩子们。小芳大学毕业后也回到县里教书,两人一起经营着“乡村科学小屋”。

又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星远带着一群孩子躺在晒谷场上观星。银河横亘天际,繁星如砂。

“星远老师,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呢?”一个孩子突然问。

星远望着星空,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爷爷对他说的话。

“因为星星挂在天上,看着远,却能指路。”他轻声说,“有人为我指过路,现在,我也要为别人指路。”他顿了顿,接着说:“而且,你看,我们地上的灯,不也像星星一样亮起来了吗?”

夜风拂过稻田,带来阵阵禾香。远处的村庄灯火点点,与满天繁星交相辉映。

地上的灯,天上的星,连成一片,再也分不清。仿佛天上银河泻地,人间灯火通天,最终融为一片无垠的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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