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消息就像露水般渗进了村子的每个角落。德昌老汉起了个大早,蹲在门槛上磨那把用了半辈子的柴刀。其实院角堆的柴火够烧到明年开春,他就是想找点事做,让霍霍的磨刀声压住噗通噗通的心跳。昨天傍晚,村支书老马踩着夕阳余晖过来,递上一根“芙蓉王”,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喜气:“德昌叔,明天!七点四十六分,第一班车,过咱后山湾!”
“爹,又不是龙灯过寨,看把您急的。”儿媳春梅在灶屋忙着蒸糯米,准备打糍粑。德昌没应声,把柴刀翻了个面继续磨。铁器与青石摩擦的声音惊起了竹笼里的鸡仔,扑棱棱溅起几粒谷糠。他心想,你们年轻人懂什么,这是咱几代人盼了多少年的事。
德昌今年六十八,在湘西南这群山褶皱里活了一辈子。他记得二十岁那年跟着爹去怀化卖猪崽,天没亮就出发,挑着箩筐翻三座山,到那个尘土飞扬的汽车站已是晌午。颠簸四个小时的班车在山路上甩来甩去,能把苦胆水都吐出来。爹捂着肚子,脸色蜡黄地靠在箩筐上说:“昌伢子,这辈子要能坐上不绕山、不晕人的车,闭眼也值了。”可爹闭眼那年,县里才刚开始勘测铁路,满山插的是小红旗。
太阳刚爬过东边山梁,德昌已经站在后山湾新修的观景台最前头。这片坡地原是他家最好的油茶林,去年征地时,村支书话还没说完,他烟杆一磕就在协议上按了红手印。如今,两条乌黑锃亮的铁轨像巨龙的脊梁,沉静地卧在水泥枕木上,一路劈开青翠的山峦,直直钻进出山的隧道。观景台上挤满了人,七叔公被孙子用轮椅推着,身上盖着毛毯;九婶抱着刚满月的重孙,孩子胸口别着辟邪的艾草包;连常年在东莞打工的永福也回来了,举着那个能伸缩的黑家伙(手机),嘴里念念有词,说要搞什么“现场直播”。
“来了来了!”山风仿佛突然静了。
远处隧道口先是传来一声低沉悠长的鸣笛,接着,一道白色的流线型车头像灵动的银鱼,悄无声息地穿出晨霭。没有记忆中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嘶吼,只有一阵风样的轻啸,车体掠过时带起的风,轻轻拂过德昌的脸庞,带着金属和速度特有的气息。他下意识踮起脚尖,浑浊的眼睛急切地追着那一扇扇明亮的车窗——虽然快得像闪电,什么也看不清。车厢节节掠过,就在最后两节闪过视野的刹那,他清清楚楚看见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脸蛋贴在玻璃上,朝着他这边,用力地挥了挥小手。
就那一挥手,德昌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热了,赶紧低下头,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
永福在旁边激动地嚷嚷:“录下来了!三分半钟!从洞口到长沙只要两个钟头,到广州四个钟头!朝发午至!”周围响起一片惊叹和咂嘴声。七叔公被孙子扶着站起来,抹着昏花的老眼念叨:“民国三十一年,我跟你阿公去衡阳挑盐,走了整整七天,脚板磨得见骨头哇……”
德昌悄悄背过身,摸出别在腰后的烟杆,手有些抖,半天也没点上火。他想起1993年秋天,女儿小满考上岳阳师范。送她去汽车站的路上,父女俩凌晨三点就打着竹篾火把出门,山道边的露水打湿了半截裤腿。小满一路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过最险的燕子崖时,脚下是万丈深涧,她突然小声说:“爹,等以后火车通了,我接您去看洞庭湖,看岳阳楼。”后来,慢车真的通了,是那种见站就停的绿皮车,哐当哐当要晃八九个小时。再后来小满在岳阳成了家,有了孩子,这山路弯弯,回来一趟太不容易。
现在,真不一样了。德昌心里盘算着,早晨从树上摘的柚子,地里挖的嫩冬笋,晌午上车,晚上就能摆上小满在岳阳楼旁的家的餐桌,那腊肉炒冬笋,怕是还冒着锅气呢。
观景台的人声渐渐散了,空气里残留着鞭炮的硝烟味。德昌还站在原地,望着轨道延伸的南方出神。春梅急匆匆找上来:“爹!回去打糍粑了!刚小满姐来视频说,她带着朵朵,下午就到站!”
“啥?”德昌猛地回头,以为听错了,“她没说今天回来啊!”
“说要给您个惊喜!就坐第一趟过来的车回来!”
德昌的脚步一下子轻快了,下山时,路旁那一片他亲手栽的油茶树,白花花开得密密匝匝,远远望去,像落了一场温润的雪。
村里比过年还热闹。祠堂前的晒谷坪上,三口大灶喷着白汽,妇女们围着祖传的梨木大石臼,轮流上场打糍粑,“嘿哟、嘿哟”的号子声震得樟树叶子簌簌响。春梅系着蓝花布围裙,把蒸得喷香的糯米“哗啦”倒进石臼,永福立刻抢过沉重的木槌:“我来!我在东莞工地上练的就是力气!”他脱下外套,只穿一件背心,胳膊上结实的肌肉绷紧,木槌起落,虎虎生风。他一边捶打,一边大声说着在外的见闻:“现在城里人就稀罕咱这口土味!原生态!我联系了几个广州的湘菜馆,以后咱的腊肉、糍粑、干笋,都能坐着我刚录下来的那家伙,直接送过去!”
德昌被大家安排坐在祠堂门口的太师椅上“监工”,手里下意识编着竹篓,可心思早飞了,篾条在手里有些不听使唤。九婶抱着重孙过来让他摸头,说沾沾老寿星的福气。这个说儿子媳妇打算去南宁开家洞口米粉店,那个说等天凉快了要带孙子去武汉看真正的黄鹤楼。大家七嘴八舌地忽然发现,那些曾经只在课本上、电视里听到的遥远地名,现在都成了抬脚就能到的“隔壁村”。
午后,德昌换了件崭新的蓝布对襟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永福开着三轮车送他去高铁站。车站建在枫树坳,青瓦白墙,飞檐翘角,完全是吊脚楼的样式,既现代又透着浓浓的乡土味,像是从这片土地里自然生长出来的。站前广场宽阔平整,巨大的电子屏闪烁着“张吉怀高铁欢迎您”的红字。
宽敞明亮的候车厅里,德昌有些茫然地盯着头顶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红色字符。当那个代表高速的“G”字头列车信息出现时,他看见许多和他一样的老人,穿着只有过年才上身的新衣,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眼神里交织着新奇、拘谨和抑制不住的兴奋。亮晶晶的检票闸机像一道魔法门,人们学着把蓝色车票贴上去,听见“嘀”一声响后,慌忙又郑重地跨步通过。
突然,出站口涌出人流。德昌一眼就看见了女儿小满——她牵着那个穿红裙子、像年画娃娃般的外孙女朵朵。
“外公!”朵朵像只小鸟扑过来,举着一张画,“我画的高铁!妈妈说你天天站在山坡上看铁路,想我们!”
小满眼圈瞬间红了,上前一步扶住德昌的胳膊:“爹,我们在车上看见您了,就站在观景台最前面……朵朵一眼就认出了您,非要朝您挥手……”
德昌一把将外孙女搂进怀里,孩子头发上有阳光和奶糖的甜香。他想起多年前送别小满的那个寒冷清晨,女儿回头时,山道上的火把恰好被风吹灭,眼前只剩无尽黑暗。而现在,下午三点的秋阳正暖融融地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把祖孙三代人紧紧依偎的身影,长长地、暖暖地投在光洁的地面上。
回村的路上,小满兴致勃勃地说起在岳阳菜市场认识了几个邵阳老乡,已经约好了:“以后咱们洞口县的霉豆腐、猪血丸子、酱板鸭,早晨上车,中午就能摆进岳阳的土特产店!根本不愁卖!”
永福一边开车一边插话,声音里充满干劲:“何止岳阳!小满姐,我刚跟几个哥们说好了,准备在村里搞个电商服务站,就在祠堂边上那间空屋!以后广州、深圳的订单,鼠标一点,咱就直接发货!咱这高铁,就是最快的快递员!”
德昌听着,心里那团火被点燃了。他转头对永福说:“你那个广州腊肉的订单,回去细看看。别毛躁,用料、熏制,老法子不能丢。”
傍晚时分,德昌牵着朵朵软软的小手,又去了后山湾。夕阳把金色的余晖尽情泼洒在两条伸向远方的钢轨上,偶尔有一列试运行的动车组悄然滑过,像银针,正在细致地缝合着群山与外部世界的裂痕。朵朵在轨道边的安全网外,捡拾那些被磨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说要带回岳阳给小朋友看。德昌坐在那块他看了大半辈子的、被坐得光滑温热的石头上,给朵朵讲起更久远的故事。
“你太爷爷,也就是我爹,年轻的时候就修过铁路。不过是那边山脚下的老湘黔铁路。”他指着远处暮色中隐约的另一道山影,“那时候,没有这些巨无霸机器,全凭人力,钢钎、铁锤、肩膀、炸药……一年半载,才打通一个几百米的隧道。哪像现在,”他回身指着身后新隧道宏伟的入口,“那些架桥的机器,听说一个月就能从这道谷跨到那道梁。”
山风渐凉,带着野菊的清气。德昌牵着朵朵下山,看见山脚下那片金黄的油菜花田里,几个年轻人正举着自拍杆,对着镜头激动地讲解,要把家乡通车这一刻的喜悦,传递给屏幕那头看不见的万千网友。远处,祠堂方向传来古朴雄浑的傩戏鼓点——这是村里老人们商量好的,要用先祖流传下来的最古老、最庄严的调子,为这个崭新的时代,献上他们的敬意与祝福。那苍凉的唱腔与现代化的高铁,在这一刻,奇妙地交融在一起。
夜里,德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羽翼丰满的山鹰,沿着那条闪亮的铁轨轻松地飞过了雪峰山险峻的峰峦,飞过了烟波浩渺的洞庭湖。醒来时月光满窗,远处传来一声隐约而悠长的汽笛。他披衣起身,推开木窗,看见对面墨蓝色的山壁上,一列夜间行驶的高铁正安静地滑过,每一扇车窗都透出温暖明亮的灯光,连成一条流动的、地上的银河。
几天后,德昌去了老伙计们常聚的风雨桥。桥下平溪江水哗哗流淌,带着雪峰山的冰雪气息。大家正传阅着当天的《邵阳日报》,头版通栏标题和大幅照片,记录着那天通车的盛况。李老师——村里小学退休的语文教师,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塑料文件夹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手工绘制的地图,在石桌上缓缓铺开。那是1972年他参与勘测绘制的县境交通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早已废弃的古道、渡口、骡马栈道,还有用红圈画的茶亭位置。
“你们看,”李老师的手指顺着那些赭色的、纤细的线条移动,“我们洞口,地处雪峰山腹地,自古是‘荆楚通滇黔之锁钥’,‘五里一亭,十里一驿’。可这些路,走的是挑夫、骡马。现在,”他的手指移到地图上方,那里已经用崭新的蓝色签字笔画上了笔直的高铁线路,“高铁一线贯穿,千年天堑,至此通途!这是真正的‘大道通寰宇’!”
德昌伸出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手指,轻轻抚摸地图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地名:罗溪瀑布、回龙洲、伏龙洲……他的指尖最终停在“洞口塘”三个字上。这里曾是湘黔古道上最险要的关隘之一,爷爷年轻时就在那陡峭的塘边经营过一个茶亭,给过往客商提供一碗粗茶、片刻荫凉。而如今,高铁的隧道正好从古老的塘底深处穿过,先人的足迹与新时代的轨道,在这片土地下,完成了一次无声而伟大的时空交错。
“我琢磨了副对联,大家听听。”李老师扶了扶老花镜,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上联是:铁龙越雪峰青山不老。”
德昌凝视着桥下奔流不息、永不回头的平溪江水,心中万般感触翻涌,脱口接道:“下联就对:大道通寰宇绿水长流。”
“横批呢?”众人齐声问。
李老师与德昌相视一笑,提笔在纸上郑重写下四个大字:“锦绣前程。”
众人齐声喝彩。他们这代人,年轻时在煤油灯下读《矛盾论》《实践论》,在田埂上背诵“愚公移山”,骨子里既刻着传统的烙印,又流淌着时代变革的血液。
动身去岳阳的前一晚,德昌在春梅的指导下,学着用智能手机和小满视频。屏幕上,外孙女朵朵的笑脸清晰可见。春梅给他收拾了满满两大袋东西:用谷壳熏得焦黄的腊肉、新采的野山菌、给朵朵做的虎头布鞋、还有永福电商站新设计的、印着“洞口味道”标签的几包特产。
永福开车送站时笑道:“爹,您这架势,不像走亲戚,倒像去开辟新市场。”
通过安检时,德昌紧紧攥着那张蓝色的车票,像是攥着一张通往新世界的通行证。站台上,那列被称为“复兴号”的流线型列车静静地卧在轨道上,车身在朝阳下反射着柔和的银光。他按照车厢号,在乘务员亲切的指引下找到自己的座位,窗明几净,座椅宽敞舒适。
列车启动时几乎悄无声息,只有窗外的站台、山峦、田野开始平稳地加速后退。穿过隧道时,耳膜有瞬间的压迫感,他记起永福教的,做了个吞咽动作,果然就好了。当列车以令人惊叹的速度驶上横跨沅江的巨型桥梁时,窗外是万丈霞光铺满江面的壮丽景象,德昌忽然想起四十年前那个寒冷的清晨,女儿小满仰着头问他:“爹,山外面是什么?”
现在,他用亲身经历知道了答案。山外面,还是山,是水,是更广阔的天地。但高铁,让这山与山、水与水、此地与彼地,不再遥远,不再阻隔。它把无数个像他一样的普通人,和他们祖祖辈辈耕耘的土地,紧紧地织进了这个国家生机勃勃的脉络里。
车厢前方的显示屏上,时速数字悄然跳到了308公里。德昌望着窗外飞速旋转的田园、村庄、河流,想起自己年轻时,在那些陡峭如天梯的山道上,咬着牙,一步一步挑担前行的岁月。那些被扁担磨破又结痂的肩膀,那些被草鞋磨出鲜血又长出厚茧的脚板,那些在无尽盘山路上挥洒的汗水和望不到头的疲惫……此刻,都在这风驰电掣的速度中,化作了窗外一掠而过的轻风,化作了眼角一丝释然又欣慰的皱纹。
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微笑着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德昌要了杯热茶,纸杯上印着“中国铁路”的徽标和一个抽象的动车图案,他捧在手里,看了很久,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直暖到心里。
列车开始减速,广播里传来温柔的女声,预告岳阳东站即将到达。透过宽大的车窗,德昌远远就看见了站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女儿小满,女婿,还有那个蹦跳着的小红点——朵朵。他们正翘首以盼。
走出车厢,小满快步迎上来接过行李。朵朵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他怀里:“外公!您真的坐着‘大白龙’来啦!”
德昌稳稳地抱起外孙女,孩子柔软的手臂亲昵地环住他的脖子。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列静静地停靠在站台边、完成了一次完美旅程的“复兴号”。它不像猛兽,更像一匹被驯服的神骏,温顺而强大。
在站前广场等车去女儿家时,德昌抬头看着巨大屏幕上不断滚动显示的、来自全国各地的车次信息——北京西、上海虹桥、广州南、深圳北……那些曾经只在新闻里听到的名字,此刻都通过这条闪亮的钢轨,与他的家乡洞口,发生了实实在在的联系。他突然深刻地意识到,这条铁路,不仅连接了他和小满的小家,更把这个藏在雪峰山深处的小县城,接入了整个国家奔腾不息的血脉和心跳里。
当晚,站在女儿家高楼的阳台上,远眺着洞庭湖万顷碧波和岸边璀璨如星河的灯火,德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手机“叮咚”一响,是春梅在家庭微信群里发的消息和几张照片——村里第一期电商培训班今晚在祠堂正式开班了,永福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下面坐满了人,连七叔公都戴着老花镜坐在第一排旁听。春梅说,报名的人把祠堂的门槛都快踏平了。
睡前,朵朵搂着他的脖子,非要听外公讲故事。德昌抚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又讲起了那个雪峰山古老的传说:远古时代,有位顶天立地的巨人,在此化身为连绵群山,他张开的巨掌,化作了五道深不见底的峡谷,阻隔了东西。祖辈们都说,要等到巨人醒来,翻掌合拢,这天堑,才会变成通途。
“那巨人醒了吗?”朵朵睡意朦胧,小声嘟囔着问。
“醒了,宝贝。”德昌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像在陈述一个永恒的事实,“就是那些不信邪、不服输,敢用钢钎铁锤,也敢用智慧汗水,去架桥、去铺路、去让天堑变通途的每一个人。你太爷爷是,修老铁路的那些人是,现在建这高铁的,也是。永福舅舅他们,想办法把咱家乡好东西送出去的,也是。”
月光如水,从窗帘的缝隙悄悄流淌进来,在卧室的墙上投下交错的、柔和的光影,像铁轨,像雁阵,也像绵延的群山。
他拿起那个崭新的智能手机,不太熟练地、却异常坚定地在家庭微信群里,按下语音键,说道:
“告诉永福,他联系的那个广州腊肉的订单,算我一股。回去后,咱爷俩,还有村里的老伙计们,一起张罗。”
放下手机,德昌安然入睡。窗外,偶尔传来洞庭湖上归航货轮悠长的汽笛,与更远处可能存在的、夜行列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他知道,从今夜起,会有无数游子沿着这条闪亮的归途,回到洞口那片青山的怀抱;也会有无数像永福、春梅这样的后人,沿着这条银线,把雪峰山的馈赠,送往五湖四海。平溪江依旧日夜奔流,雪峰山依旧巍然矗立,但洞口人看世界的眼光、走世界的脚步,从此,是真真切切地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