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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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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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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子们编织的春天

一、老槐树下的晨光

深秋的山门镇,晨雾总比别处来得缠绵些。它像刚从黄泥江里捞出来的薄纱,带着水汽漫过里仁村的田埂,缠在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的枝桠间,把皲裂的树皮润得发亮。树身得三个汉子手拉手才能合抱,最粗的那根枝桠歪歪地伸向天空,据说光绪年间遭雷击时断过,后来又硬生生抽出新绿。离地三尺的树洞里,塞着些红布条、许愿签——那是村里人逢年过节时挂上去的念想。

刘春梅坐在槐树最粗的根须上,膝头摊着块藏青色土布。土布是去年托镇上染坊染的,颜色深得像夜空,上面已经画好了布鞋的鞋样。她从蓝布包里掏出钢针,针尾系着双股棉线,线头在舌尖抿湿后,手指捏着针轻轻一捻,线就穿进了针眼。五十六岁的人,眼尾有了细密的皱纹,但眼神还亮,穿针时不用眯眼,纳鞋底的针脚密得能数清 —— 每英寸十二针,比镇上鞋匠的手艺还规整。

“春梅婶,您这针脚跟尺子量过似的!” 路过的小丽停住脚,手机镜头不自觉对准了那双布鞋。小丽刚从深圳回来,头发染成浅棕色,牛仔裤上还带着城市的褶皱。

刘春梅抬头笑了笑,手里的针没停:“给我家建军缝的,他在深圳工地扛钢筋,鞋磨得快,鞋底得纳够三十层布。” 她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鬓角的霜白在晨光里像撒了把碎盐。十年前的春天,建军他爹老周就是在修村西头那条路时没的 —— 塌方下来的黄土埋了他半个身子,最后挖出来时,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玉米饼,饼上印着牙印,像是还在惦记着路啥时候能通。

“周叔要是知道路通了,肯定高兴。” 小丽的声音软了些。她小时候常跟着建军在老槐树下玩,老周总给她们掏兜里的糖,糖纸是透明的,裹着橘子味的硬糖。

刘春梅没接话,针穿过布层的声音在晨雾里轻轻响。她纳的不是鞋,是念想 —— 老周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地说 “路通了,村里人才留得住”,这话像根针,这些年一直扎在她心里。

右侧的石板上,蔡冬梅正剥着竹篾。她盘腿坐着,腿上铺着块粗麻布,麻布上堆着二十几根三年生的楠竹片。楠竹是前一天傍晚在自家竹林砍的,选的是向阳面的竹子,纤维更韧。她手里的篾刀是父亲传下来的,木柄磨得发亮,刀刃斜着划过竹片,“嗤” 的一声,薄如蝉翼的篾条就落在麻布上。

“冬梅婶,您这手艺,镇上竹编店都得请您去!” 小丽的手机镜头转了过去。蔡冬梅左手食指缠着块蓝布创可贴,是昨天剖篾时被竹刺扎破的,渗出来的血把创可贴染了个小红点,她却像没看见似的,指尖翻飞着把篾条折成竹篮的底。

“就这点手艺,混口饭吃。” 蔡冬梅的声音轻,像竹篾划过空气。五年前的冬天,她男人跟着个收山货的女人走了,走的时候卷走了家里仅有的两千块钱,留下个上初中的女儿小敏。小敏现在在镇上读初三,每次放学回来,总看见母亲坐在竹堆里编竹器,竹屑落在母亲的头发上,像撒了层霜。有次小敏半夜起来喝水,看见母亲对着父亲的旧照片流泪,手里还攥着给她编的竹笔盒。

“小敏快中考了吧?” 刘春梅抬头问。

蔡冬梅点头,手里的篾条绕了个圈:“她说想考县里的高中,以后想学设计,把咱这竹编画在衣服上。” 说到女儿,她的声音里多了点暖意,“昨天她还说,要给服务队编个竹牌,挂在老槐树上。”

蹲在最边上的李秀英忽然哼起了歌,是首老调子:“邻里莫吵嘴,像竹莫像刺……” 她面前摆着个竹编菜篮,里面的青菜还带着晨露,叶尖的水珠滴在石板上,碎成小星子。李秀英择菜不用刀,指甲掐断菜根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在给她的歌打拍子。

“秀英婶,您这《劝和调》唱得比您妈还好听!” 小丽记得,李秀英的母亲是村里的老支书,以前总在老槐树下教妇女们唱这歌,后来走了,就剩李秀英还在唱。

李秀英咧嘴笑,露出两颗有点泛黄的牙:“我妈当年教我时说,这歌能解气,再大的矛盾,唱两句就软了。” 她从裤兜里摸出个蓝布包,布包边角磨得发毛,层层打开后,里面是十几个用油纸包着的小纸包,每个纸包上都用铅笔写着字:“1998 年辣椒籽”“2005 年小白菜种”“2012 年萝卜种”。

“这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老种子。” 李秀英捏起一撮红亮亮的辣椒籽,对着晨光看,籽上的纹路清晰可见,“1941 年鬼子进村,太奶奶揣着这包籽躲在山洞里,饿了三天都没舍得吃一粒。后来她跟我说,种子就是念想,只要籽还在,地就不会荒,人就不会散。”

八年前的夏天,李秀英怀了个娃,七个月时没保住。医生说她以后很难再怀孕了,她在家躺了半个月,是她妈把这包老种子塞到她手里:“别垮,村里的地还等着你来种,村里的娃还等着吃你种的菜。” 从那以后,她就把全村的孩子都当自己的娃,谁家菜园缺肥,她提着粪桶就去;谁家娃想吃黄瓜,她摘了往人怀里塞。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村里的炊烟升了起来,混着早饭的香味飘过来 —— 张家的玉米粥、李家的红薯饼、王家的咸菜香。老槐树下渐渐热闹起来,王桂兰提着篮子来买李秀英的青菜,张秋莲来给蔡冬梅送刚烙的饼,就连平时不爱出门的李老头,也拄着拐杖站在远处,往这边望。

“婶子们!好事!大好事!” 一阵自行车的 “哐当” 声打破了宁静,村主任张大斌骑着他那辆旧自行车冲了过来,车把上挂着个红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他刹车太急,差点从车上栽下来,手忙脚乱地扶稳车后,扬着手里的红头文件喊:“镇上要搞‘最美乡风’评选!要组建志愿者服务队!咱们里仁村也能参评!”

婶子们都停了手里的活计,望向他。刘春梅把针别在鞋帮上,蔡冬梅的篾条停在半空,李秀英掐着菜根的手也顿住了。

“大斌,又是搞形式吧?” 李秀英先开了口,手里的青菜叶晃了晃,“前年搞‘文明村’评选,让咱们扫街拍照片,评上了也没见啥好处。”

“就是,上次让咱们跳广场舞,我这老腰哪扭得动?” 王桂兰接话,她的腰有老毛病,阴雨天就疼。

张大斌脸有点红,急忙把文件展开:“这次不一样!文件上说了,要‘办实事’,帮孤寡老人、整治环境、调解矛盾,评上了有奖金,还能给村里修文化广场!” 他指着文件上的字,“你们看,这是镇政府盖的章!”

刘春梅站起身,走到张大斌身边,眯着眼看文件。她识字不多,但 “邻里互助”“志愿服务” 几个字还是认识的。她的手指在 “邻里互助” 上轻轻划了划,忽然想起前年老王家闹离婚,老王媳妇抱着娃坐在田埂上哭,是她和蔡冬梅、李秀英蹲在她家门槛上,从下午聊到晚上,把彩礼钱、孩子抚养权一点点掰扯清楚;想起上周二狗家和他大伯争地界,铁锹都举起来了,是李秀英跑回家翻出太爷爷传下来的老地契,那地契黄得快碎了,上面的毛笔字还清晰,二狗他大伯一看那红印,气焰立马就矮了。

“这服务队,咱们接了。” 刘春梅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树下静了下来。

蔡冬梅抬头看她,眼里有惊讶:“春梅姐,咱…… 咱能行吗?”

“咋不行?” 刘春梅笑了,“咱以前帮人,是‘管闲事’,现在有了名头,就能正经帮,理直气壮地帮。” 她转向张大斌,“大斌,这队长得我来当,我保证,不图奖状,不图奖金,就为村里做点实事。”

张大斌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好!有春梅婶您牵头,我放心!”

那天傍晚,老槐树下挂起了块红布,上面用毛笔写着 “槐树婶子志愿服务队”。刘春梅把队员的名字一个个写在红布上,从第一个 “刘春梅”,到最后一个 “张秋莲”,一共十一个名字。风一吹,红布飘起来,名字在夕阳里晃着,像十一颗跳动的心。

二、第一桩 “硬骨头”

服务队成立后的第三天,就遇上了第一桩 “硬骨头”。

周三狗气冲冲地跑到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半截砖头,脸涨得通红:“春梅婶!您得给我做主!周五斤那小子太欺负人了!”

刘春梅正在给孙大爷纳棉鞋,孙大爷的脚有冻疮,得用厚棉花纳鞋底才暖和。她放下针,让周三狗慢慢说。

原来,周三狗和周五斤家中间有堵几十年的老土墙,前几天下雨塌了一角。周三狗想修成石墙,说 “石头结实,能管几十年”;周五斤却想砌砖墙,说 “砖头整齐,好看,还不占地方”。两人吵了三天,昨天差点动了手,周三狗的袖子都被扯破了,周五斤的脸也被抓出了几道印子。

“他就是故意跟我作对!” 周三狗把砖头往地上一摔,“他家儿子在城里当老板,有钱,看不起我这种地的!”

刘春梅心里清楚,这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周三狗和周五斤的爹年轻时就因为争宅基地打过架,后来两家就一直不对付,连田埂上的草都要分清楚。她让周三狗先回去,说下午就去调解。

吃过午饭,刘春梅叫上蔡冬梅和李秀英,往村西头去。路上,蔡冬梅担心地说:“这两家的仇结了几十年,怕是不好解。”

李秀英却拍了拍包:“我把太爷爷的老地契带来了,当年这地界就是他定的,白纸黑字,他们总该认。”

到了周三狗家,周五斤也在,两人正隔着塌墙对峙。周三狗叉着腰站在废墟上,周五斤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眼神都带着火。

“周五斤,你凭啥不让我修石墙?” 周三狗先开了口,声音像打雷。

“凭啥?这墙占了我家的地!” 周五斤也不示弱,“当年你爹就多占了三尺,现在我得要回来!”

“你胡说!” 周三狗捡起块石头就要扔,刘春梅急忙拦住他:“狗崽,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她走到塌墙中间,蹲下来看墙根:“这墙是你太爷爷那辈修的,当年为了省材料,就顺着田埂修的,也没个准线。现在塌了,正好重新定地界,你们说,要按老地契来,还是按现在的田埂来?”

周五斤把头扭到一边:“按老地契也行,就得把多占的地还我!”

周三狗急了:“那地本来就是我家的!”

两人又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蔡冬梅拉着周三狗的胳膊:“狗崽,你听我说,石墙是结实,但成本高,你家刚给娃娶了媳妇,手头不宽裕吧?砖墙便宜,还好看,以后你家娃娶媳妇,也有面子。”

周三狗梗着脖子:“我不图好看,就图结实!”

李秀英也劝周五斤:“五斤,砖墙是好看,但你家院子小,修砖墙占地方,不如修石墙,还能当院墙用。”

周五斤却摇头:“我就想修砖墙,村里好多人家都修砖墙,就他家特殊!”

调解了一下午,两人谁也不让步,刘春梅只好先带着人回去。晚上,服务队的婶子们聚在刘春梅家,都皱着眉头。

“这两家油盐不进,咋办?” 王桂兰叹气道。

刘春梅没说话,看着手里的布鞋。忽然,她眼睛一亮:“冬梅,你会编竹篱笆不?”

蔡冬梅愣了愣:“会啊,咋了?”

“咱们不修墙了,修竹篱笆!” 刘春梅放下布鞋,“两家各让出三尺地,中间留条小路,种上爬山虎和牵牛花。春天开花,两家院子都香;夏天藤蔓爬满了,能遮阴;秋天结了花籽,还能卖钱。这不比冷冰冰的墙好?”

婶子们都眼前一亮。蔡冬梅笑着说:“这主意好!竹篱笆软和,还不伤人,正好解他们的仇。”

李秀英也点头:“我家有爬山虎苗,明天就能挖来!”

第二天一早,刘春梅带着婶子们扛着工具到了村西头。周三狗和周五斤见了,都愣了:“你们这是干啥?”

“不修墙了,修竹篱笆!” 刘春梅把计划说了一遍,“你们要是同意,这篱笆我们来编,材料也我们出。要是不同意,这墙就一直塌着,以后下雨淹了谁家,谁负责。”

周三狗和周五斤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村民们也劝:“这竹篱笆好啊,又好看又实用!”“两家和和气气的多好,别再吵了!”

周三狗先松了口:“行,我同意,但这篱笆得结实!”

周五斤也点头:“我也同意,要是不结实,我还得修砖墙!”

婶子们立马忙了起来。刘春梅负责挖坑,她的腰有老毛病,挖一会儿就疼得直不起身,就跪在地上挖;蔡冬梅带着几个手巧的婶子编篱笆,竹篾在她指尖翻飞,不一会儿就编出了花纹;李秀英带着人栽爬山虎苗,每栽一棵,都要浇点水,说 “这样长得快”;王桂兰和张秋莲则去村民家借竹片,村里几乎每家都有竹子,一听是为周三狗和周五斤修篱笆,都愿意借。

周三狗和周五斤起初还站在一边看,后来见婶子们忙得满头大汗,也不好意思了。周三狗主动去搬竹子,周五斤则帮着浇水。太阳快落山时,一道齐胸高的竹篱笆终于立了起来,竹篾上还编着槐树叶的花纹,好看极了。

“等开春,这爬山虎爬满了,肯定更好看!” 李秀英擦着汗说。

周三狗看着篱笆,笑了:“没想到这竹篱笆还挺好看。”

周五斤也点头:“以后我家的菜熟了,给你家送点!”

刘春梅看着两人,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这道竹篱笆不仅修在了两家中间,还修在了两人心里。

可没过几天,周五斤的媳妇又找上了门,脸色不太好:“春梅婶,这篱笆不行啊!太稀了,站我家院里,他家干啥都看得见,一点隐私都没有!”

刘春梅心里一紧,赶紧叫上蔡冬梅去看。果然,竹篱笆的缝隙有点大,从这边能看见那边的院子。周三狗见了,也不乐意了:“我说这篱笆不结实吧!还是得修石墙!”

蔡冬梅却笑了:“别急,这好办!咱们在篱笆中间种点南瓜苗,南瓜藤爬得快,叶子又大,不出一个月,就能把缝隙遮住!”

李秀英正好路过,一听这话,立马说:“我家有南瓜苗,刚长出两片真叶,正好移栽!”

婶子们又忙了起来,在篱笆根下栽满了南瓜苗。李秀英还细细叮嘱周三狗和周五斤:“这南瓜苗得勤浇水,不然活不了。等藤长出来了,要搭架子,不然会被虫咬。”

周三狗和周五斤都点头,这次,两人主动去浇水,还一起搭了架子。

一个月后,南瓜藤果然爬满了篱笆,肥大的绿叶把缝隙遮得严严实实,还开了几朵金黄色的喇叭花,好看极了。周五斤的媳妇提着一篮刚摘的南瓜,送到了周三狗家:“他叔,这南瓜甜,你尝尝!”

周三狗也提着一篮青菜送过去:“他婶,这青菜是刚摘的,给娃炒着吃!”

两家的关系,终于和好了。村民们都说,这 “槐树婶子志愿服务队” 真有本事,把几十年的仇都解了。

三、婶子食堂的烟火气

解决了周三狗和周五斤的矛盾,服务队又接了个新活 —— 帮村小学办 “婶子食堂”。

村小学有一百二十多个孩子,其中八十多个是留守儿童,父母都在外打工,跟着爷爷奶奶过。学校的食堂以前是王师傅一个人管,王师傅快六十了,每天要做一百多人的饭,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孩子们有时都吃不上热乎菜。

校长找到刘春梅时,眼圈都红了:“春梅婶,您就帮帮孩子们吧!再这样下去,孩子们的身体都要垮了。”

刘春梅立马答应了。当天下午,她就带着婶子们去了学校食堂。食堂不大,只有一个灶台、一个蒸箱和几张桌子,墙角堆着面粉和大米,地上还有点积水。

“这食堂得好好收拾收拾。” 刘春梅皱着眉头说,“先把地扫干净,再把灶台修修,不然做饭漏烟。”

婶子们立马分工:蔡冬梅和王桂兰负责打扫卫生,擦桌子、扫地面、刷灶台,忙得满头大汗;李秀英和张秋莲负责去村民家征集食材,村民们一听是给孩子们做饭,都愿意捐 —— 张家捐了二十斤面粉,李家捐了三十斤大米,王家捐了一筐鸡蛋,就连平时小气的李老头,也捐了十斤土豆。

第二天一早,“婶子食堂” 就开张了。刘春梅负责做饭,她的厨艺是跟婆婆学的,蒸馒头、熬粥、炒青菜,味道都好;蔡冬梅负责切菜,她的刀工好,土豆丝切得细,胡萝卜丁切得匀;李秀英负责打饭,她对孩子们好,每个孩子都多给点菜;王桂兰和张秋莲负责洗碗,洗得又快又干净。

孩子们第一次吃到热乎的早饭,都高兴坏了。小宇是个留守儿童,跟着奶奶过,平时早饭就吃个凉馒头,这次喝到热粥,眼睛都亮了:“奶奶,这粥真好喝!”

小敏是蔡冬梅的女儿,以前总嫌母亲编竹器身上有竹屑,这次看到母亲在食堂忙碌的样子,忽然觉得母亲很伟大。她主动帮着擦桌子,还对蔡冬梅说:“妈,您辛苦了!”

蔡冬梅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只要你好好读书,妈就不辛苦。”

“婶子食堂” 的名声很快传开了。镇上的领导听说了,还特意来考察,看到孩子们吃得香,婶子们忙得乐,连连称赞:“这‘婶子食堂’办得好!是真正的民心工程!”

可没过多久,问题就来了。食堂的食材快用完了,村民们捐的食材毕竟有限,总不能一直让村民捐。刘春梅犯了愁,要是食堂办不下去,孩子们又得吃凉饭。

“要不,咱们自己种食材吧!” 李秀英忽然说,“村东头有块荒地,以前是老果园,现在荒了,咱们把它开垦出来,种蔬菜、种粮食,就能给食堂供食材了。”

刘春梅眼前一亮:“这主意好!咱们明天就去开垦荒地!”

第二天,婶子们带着锄头、镰刀去了村东头的荒地。荒地里长满了野草,比人还高,还有不少石头。刘春梅带头割草,她的手被草割破了,流了血,也没停下;蔡冬梅负责捡石头,她的指甲都磨破了,也没喊疼;李秀英负责翻地,她的腰不好,翻一会儿就歇一会儿,歇完了又接着翻。

村民们见了,也来帮忙。周三狗扛着锄头来割草,周五斤推着小车来运石头,小丽则用手机拍视频,发在网上,说 “里仁村的婶子们为了孩子开垦荒地,求支援”。没想到,视频很快就火了,不少网友都愿意捐钱捐物,还有城里的企业愿意赞助食材。

三个月后,荒地变成了良田,种上了青菜、萝卜、土豆、玉米,一片绿油油的,好看极了。“婶子食堂” 的食材再也不愁了,孩子们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和粮食。

有次,小丽问刘春梅:“春梅婶,您这么辛苦,图啥呀?”

刘春梅看着孩子们吃饭的样子,笑了:“图啥?就图孩子们能吃口热乎饭,能健康长大。等他们以后有出息了,别忘了里仁村,别忘了这‘婶子食堂’,就够了。”

小丽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母亲总说 “里仁村是根”,因为这里有像刘春梅这样的人,用双手编织着希望,用爱心守护着家园。

四、屋顶上的星光

入秋后,天气渐渐凉了。服务队又开始忙起来,帮孤寡老人修屋顶、缝棉衣。

村东头的孙大爷是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住在一间旧瓦房里。瓦房的屋顶漏雨好几年了,一到下雨天,屋里就摆满了盆盆罐罐接雨。刘春梅早就想帮孙大爷修屋顶,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这天,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刘春梅赶紧召集婶子们:“咱们今天必须把孙大爷的屋顶修好,不然明天又要漏雨了!”

婶子们都同意,扛着梯子、瓦片、钉子就去了孙大爷家。孙大爷见了,感动得直抹眼泪:“春梅啊,你们真是好人!我这把老骨头,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孙大爷,您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 刘春梅扶着孙大爷坐下,“您就坐着歇着,看我们给您修屋顶!”

蔡冬梅先爬上梯子,检查屋顶的情况。屋顶的瓦片碎了不少,木梁也有点朽了。她对下面喊:“得先换木梁,再铺新瓦片!”

刘春梅让王桂兰去村里的木工家借木梁,张秋莲去买新瓦片,她和李秀英则在下面递工具。蔡冬梅在屋顶上忙碌着,她的动作很灵活,一点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可爬到屋顶最高处时,她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幸好抓住了木梁。

“冬梅!你小心点!” 刘春梅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蔡冬梅笑着说:“没事,我小时候常爬树,这点高度不算啥!”

可大家还是不放心,让她下来歇会儿,换刘春梅上去。刘春梅爬上梯子,刚铺了几片瓦,腰就疼得受不了,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孙大爷看着,心里很过意不去,想上去帮忙,却被刘春梅拦住了:“孙大爷,您年纪大了,上去危险,我们来就行!”

就在这时,小丽带着几个年轻媳妇来了。她们是看到蔡冬梅发的朋友圈,特意来帮忙的。“春梅婶,我们来帮您!” 小丽爬上梯子,接过刘春梅手里的瓦片,“我在城里工地上打过工,会铺瓦!”

有了年轻媳妇们的帮忙,修屋顶的速度快多了。小丽负责铺瓦,动作又快又好;其他年轻媳妇负责递瓦片、钉子,还给婶子们递水、擦汗。

太阳快落山时,屋顶终于修好了。新铺的瓦片在夕阳里闪着光,看起来结实极了。孙大爷拉着刘春梅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春梅啊,你们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我再也不用怕下雨了!”

“孙大爷,您别这么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刘春梅笑着说,“明天我们再给您缝件棉衣,天冷了,得穿暖和点!”

第二天,婶子们又给孙大爷缝了件棉衣。棉衣是用新棉花做的,又厚又软,孙大爷穿上,正好合身。他摸着棉衣,眼泪又掉了下来:“我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暖和的棉衣呢!”

那天晚上,孙大爷的屋里亮着灯,他坐在炕头上,摸着新棉衣,看着修好的屋顶,心里暖暖的。窗外,星星在天上闪着光,像婶子们的眼睛,温柔而明亮。

服务队的事迹越来越多,帮村民调解矛盾、给留守儿童缝书包、给孤寡老人送年货…… 里仁村的变化越来越大,以前冷清的村子,现在热闹了;以前互相不说话的村民,现在见面都打招呼了;以前荒芜的土地,现在种满了庄稼。

年底,镇上的 “最美乡风” 评选结果出来了,里仁村高票当选第一名。刘春梅代表全村去镇上领奖,她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奖状,心里却很平静。她知道,这奖状不是她一个人的,是所有婶子们的,是所有里仁村村民的。

回来的路上,小丽问刘春梅:“春梅婶,您现在是名人了,有啥感想?”

刘春梅笑着说:“啥名人啊,我还是我,还是里仁村的刘春梅。这奖状不是终点,是起点,咱们以后要做更多的实事,让里仁村变得更好!”

小丽点点头,她忽然明白,里仁村的春天,不是靠奖状换来的,是靠婶子们一双双粗糙而温暖的手,一针一线、一砖一瓦编织出来的。

五、槐荫亭下的传承

第二年春天,里仁村有了件大喜事 ——“槐荫亭” 要开工了。

“槐荫亭” 是刘春梅提议建的,就建在老槐树下,用来给孩子们看书、给老人们下棋。资金是 “婶子食堂” 的结余和村民们捐的,材料是村民们凑的,木匠是村里的老木工,还有不少村民主动来帮忙。

开工那天,老槐树下挤满了人。刘春梅拿着铁锹,挖了第一锹土:“咱们建这‘槐荫亭’,是为了让孩子们有个看书的地方,让老人们有个聊天的地方,让里仁村的根能一代代传下去!”

村民们都鼓掌,掌声在老槐树下响着,像春天的雷声。

蔡冬梅负责给亭子编竹栏杆,她编的栏杆上有槐树叶、牵牛花的花纹,好看极了。她说:“这栏杆要编得结实,让孩子们能扶着,老人们能靠着。”

李秀英负责在亭子周围种花草,她种了牡丹、月季、菊花,还有爬山虎,说 “这样一年四季都有花看”。

小丽负责在亭子里装书架,她从网上募集了不少图书,有故事书、科普书、漫画书,还有不少适合老人看的养生书。

尹建国是王桂兰的丈夫,以前总反对王桂兰参加服务队,现在却主动来帮忙建亭子。他负责给亭子盖顶,手艺好,盖的顶又结实又好看。他说:“以前是我糊涂,没明白服务队是在做正事。现在我明白了,里仁村好了,咱们的日子才能好。”

李老头也来帮忙,他负责给亭子扫地、浇水,还把自己珍藏的老象棋拿了出来,说 “以后就在亭子里下棋”。

经过一个月的忙碌,“槐荫亭” 终于建好了。亭子是木质的,屋顶盖着青瓦,周围有竹栏杆,栏杆上爬着爬山虎,亭子里有书架、石桌、石凳,还有一盏路灯,晚上亮起来,像个小月亮。

孩子们最喜欢在亭子里看书,放学回来,书包一放,就跑到亭子里,拿起书看得津津有味。老人们最喜欢在亭子里下棋、聊天,太阳好的时候,亭子里坐满了人,笑声、说话声飘得很远。

有次,小丽在亭子里拍视频,视频里,孩子们在看书,老人们在下棋,婶子们在旁边做活,老槐树的枝叶在亭子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把视频发在网上,配文:“里仁村的春天,在槐荫亭下,在孩子们的笑声里,在老人们的笑容里,在婶子们的手里。”

视频很快就火了,不少网友都留言:“这村子真好,我也想去!”“婶子们真伟大,为她们点赞!”“这样的乡村才是真正的乡村,有温度,有感情!”

刘春梅看着 “槐荫亭” 里热闹的景象,心里暖暖的。她想起老周临终前的话,想起服务队成立时的样子,想起婶子们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她知道,里仁村的春天,还在继续,还在被一双双粗糙而温暖的手,细细编织着。

这天傍晚,刘春梅坐在 “槐荫亭” 里,看着夕阳落在老槐树上,把树叶染成了金色。蔡冬梅和李秀英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活计,一边做活一边聊天。

“春梅姐,你看这‘槐荫亭’,多好!” 蔡冬梅笑着说。

“是啊,以后咱们就在这里做活,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老人们开心,多好!” 李秀英也笑了。

刘春梅点头,目光望向远方。远方,黄泥江的水在夕阳里闪着光,田野里的庄稼绿油油的,村里的炊烟升了起来,像一条条白色的丝带。她知道,里仁村的明天,会更好;里仁村的春天,会更热闹;里仁村的根,会更深、更壮,一代代传下去,永远不会断。

老槐树的枝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又像是在祝福这个充满希望的村庄。树洞里的弹壳和红纸,在夕阳里闪着光,像一颗跳动的心,守护着里仁村,守护着这方水土上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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