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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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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先生


第一次看到“木心”这个名字,源自于他写的一首诗《从前慢》,其中有一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深深打动了我,但是当时并没有产生要对这位作家一探究竟的兴趣,直到最近阅读《文学回忆录》,才让我第一次走近这位大师,他就像毛姆《月亮与六便士》中的主人公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一样深深地吸引了我。

著名画家陈丹青曾在文章《再读木心先生》,用这样一段文字缓缓将他引来:“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路走来,远离时代的喧嚣,始终有自己清晰的追求,并自我完成”。我素来感兴趣的都是各种偏执狂的人,即属于某种思想不能自拔的人,因为一个人用来局限自己的范围越是狭小,他在一定意义上就越接近于无垠。正是这种表面上看来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像白蚁一样顽强地利用他们特殊的材料建筑自己稀奇古怪的,然而对他们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宇宙缩影似的小天地,木心先生就是这样一个独立的存在。

木心先生,1927年出生在浙江乌镇,原名孙璞,字玉山。他出生在江南富贵人家,从小不但熟读孔孟之学,还广泛接触各种外国小说,西方哲学,西洋画作等,在中西文化,古典文化与现代文化之间自在的切换和游走,奠定了他以后作品中独特的个人气质。不同于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主动放弃幸福的家庭生活,选择四处漂泊,去实践他的艺术之梦,木心先生一生未婚,他的人生显得格外坎坷,七岁就失去了父亲。

20岁,先生考取了上海美专,不久转到杭州国立艺专,跟随林风眠先生研习中西绘画,后来受聘于杭州第一高中。不久后便辞职,带着书和画笔上了莫干山。山上条件艰苦,冬天寒风刺骨,没有任何取暖设备,他只好披着被子读书,写作,绘画。手脚都生了冻疮,但他依然甘之如饴。他的书桌上,写着福楼拜的名言:“艺术广大至极,足以占据一个人”。这种在外人看来与世隔绝,艰苦乏味,如同苦行僧般的日子,他过了整整六年。

六年里,他写了100多部中短篇小说,完成了数张山水画,为他将来的艺术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956年7月,有人诬告他组建反动小集团,29岁的木心入狱了。

自此,人生的厄运开始,29-52岁,是一个人最黄金,最年富力强的岁月,他却被关在暗天无日的地下室和防空洞里,还被狱卒折断了三根手指。喝污水,日复一日的扫厕所,做粗活,还要经常接受各种批斗和羞辱。他却说:“我从未放弃自己,那怕在监狱里”。他将写检查的纸张偷偷省下来,用受伤的手指在监狱里完成了65万字的手稿,没有含血愤天,没有涕泪控诉,有的只是对美学和哲学的思考。木心先生曾说:“我经历了多次各种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切崩溃殆尽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在绝望中求生。”这是他的人生观。他的精神世界,于文学上,是其诗、散文、小说诸形式融合互为互生的呈现。

木心先生在《晚祷》中写到:“在积水的地牢里我把破衫撕成一片片,叠起来,扎成鞋底,再做鞋面,鞋面设洞眼,可以结带……金字塔、十字架、我的鞋子,是一回事中的四个细节,都是自己要而要得来的……。“死”,不是退路,“死”是不归路,不归,就不是路,人的退路是“回到内心”。受苦者回到内心之后,“苦”会徐徐显出意义来,甚至会忽然闪出光亮来,所以幸福者也只有回到内心,才能体悟幸福的滋味。”

在狱中,他用白纸画了钢琴的琴键,在暗夜里无声地弹奏莫扎特和肖邦,就像奥地利作家威格在《象棋的故事》里塑造的被盖世太保送进监狱的那位陌生人,因为意外发现的一本一百五十盘名家棋局的集锦,在没有对手、棋盘的情况下,他完全靠自己的想象跟自己在暗夜里下了无数遍的象棋,成功击败了禁锢他的虚无,最终得以重获自由。

1977年秋,50岁的木心先生出狱,此时,他所有的亲人均已离世。他穿一件暗棕色大衣,戴一顶黑色礼帽,皮鞋擦得很干净。腰板坚挺,裤缝笔直,面带微笑,干净而优雅,就像根本没有在监狱中待过一样。1979年,木心先生正式平反,很快就被聘为上海市工艺美术协会秘书长,接着,又被聘为交通大学美学理论教授,担任北京人民大会堂十大设计师等。

他的才华惊艳了世界,同时也获得了一系列耀眼的头衔。但木心先生却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变得越来越忙碌,大量的时间浪费在虚荣浮华的无效社交中。很快,他做出一个决定:放弃安稳的生活,放弃唾手可得的名利,只身前往美国,并开始散文、诗歌和小说的创作,先后出版了《哥伦比亚的倒影》等多部散文集,其中最为人所称道的是经由陈丹青先生整理他的讲课内容而成的《文学回忆录》。

木心先生也是一位画家,并且在绘画领域颇有建树,在国外多次举办画展。他用画笔和色彩寻找着刻画着自然中蕴藏的美感与力量,反映一种明了的信仰,他看世界的视角往往是多角度的。他的诗中总有一重远景,灵魂在那里居住。这个远景的形成,大半由于诗人与事物保持着理智的距离,不单独从一点了解它,而是总变换视角对它获取不同的认识。比如一棵树,蓝天,别的树都不是作为它的陪衬,而是同处一副画面的景象。当一棵树独立在荒原时,它渐老,渐苦,寂寞凄凉;可当它背靠蓝天,生命的历程脉络清晰,风骨尽现;而当它和别的树在一起,则铅华尽去,返璞归真。近看它时枯枝凌乱,了无生趣,远望时它却骨骼苍劲,老而弥坚。

2011年,陈丹青先生守候在乌镇木心先生身边,84岁的木心先生气若游丝,生命进入倒计时,他的嘴角再动,陈丹青先生俯首倾听,等他终于听明白后,忍不住潸然泪下,木心先生无意识中说了八个字:“让他们不要来抓我!”。短短七个字,道尽了他前半生所有的苦痛和折磨,而活着的时候他对过去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有人曾问木心先生什么是艺术家,他说:“人从悲哀中大大方方走出来就是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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