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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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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记事

阅读黑泽明导演的自传作品《蛤蟆的油》,书中的第一段文字深深吸引了我:“我曾经看过一部描写弱智儿童的电影《被遗忘的孩子们》。其中有一个镜头,场景是学校的教室,孩子们都在听课,可是只有一个学生,课桌远离大家的行列,单独坐在一旁自顾自地玩。”

我看着看着就产生了莫名的忧郁,同时不由地心慌意乱,再也坐不下去了。

我好像在那里见过这个孩子。

她是谁呢?

我突然想起来:

那是我啊!”

我在离家大概七、八公里的邻村读小学。我至今记得第一天上学,母亲把一个花花绿绿的小书包背在我身上,嘱托哥哥阿荣带我去学校,结果他半路上跑进路边的树林里掏鸟窝,把我丢在了大路上,刚好村里的周伯也送儿子上学,他就一路领着我和他的小儿子走进了小学。小学原本是邻村的仓库,操场原本是打麦场,后来仓库改装成了两间平房,偌大的打麦场也被改造成了操场。操场边上长满了青草、菟丝子等杂草。零零星星的白杨树种植在平房的周围,平房后面用几块大石头砌了两间厕所。

夏天的时候,教室后面臭气熏天,大块头的绿头苍蝇嗡嗡地在厕所里做过短暂停留后,便顺着窗户上被打破的玻璃空隙一个一个飞进来,要么在头顶像旋转的螺旋桨一样飞来飞去,要么拖着肥硕的屁股扒在窗户上。

在那间小小的昏暗的平房里,坐了四个年级的学生,从左到右依次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年龄最小的六七岁,大的十几岁,大概二十几个人。一个年级也就几个人,一年级只有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就是我。全校只有一位李姓老师兼校长。他总是穿着一件深色的中山装,四十多岁的年纪,嘴里叼着一根烟,一笑起来,满口的大黄牙。每次来上课的时候,他先给一年级上,接着再给其他年级上。

再给其他年级上课的时候,我们也必须待在教室里,不让出去。我坐在第一排,一抬头就会看到老师的喉结,每次总会被他深蓝色中山装下的白衬衣吸引,他在我面前举起右手朗读课文的时候,就看见他右手袖筒里的衬衣袖口,连同那上面小小的白色纽扣。

他很容易咳嗽,每次激烈咳嗽时,一股浓痰似乎卡在他的喉咙,他满脸胀红,接着一口痰猝不及防地吐出来。他照旧念着课文,一边用脚使劲揉搓吐在地上的那块痰,有时候吐痰的时候还要咀嚼一阵,接着“趴”地一声又吐在地上了,接着他的脚又上去了。。。。。。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忍受着老师随时的吐痰,一边看着眼前飞舞的粉笔灰,还得忍受灰暗的教室里散发出来的那股无可名状的怪味,饭团的味道啦、屁的味道啦、吸鼻涕的声音啦。。。。。。总之,这种种的情形和老师“叨叨”的声音一度搞的我昏昏欲睡。

每当我爬在桌子上睡着后,老师叫醒我,就让一个人我出去。去哪里玩呢?走出教室后,我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跑到操场上。操场边堆着一堆碎石子,我蹲在哪里仔细地寻找“玉石”,这种小石子一般很光滑,在地上划过后,能留下鲜明的痕迹。小学里几乎每个学生的口袋里都装着几颗小小的玉石,这是专为默字用的。

我至今想不起来,在操场上独自游荡的我,何时又回到了教室,也记不起来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久。。。。。。我只记得天气晴朗的时候,校长会把我们全部赶到操场上,我们每个人用玉石在地上划个圈,将自己圈在里面,就像道长作法一般,一边嘴里念着“人、口、手。。。。。。”,一边在地上写字。

校长对我们的表现似乎很满意,他就像检阅军队的将军一样站在操场旁边的一座小山丘上,吸着香烟,一只手揣在裤兜里。

                                                                       2

学校离家不远,我们中午回家吃饭。有些家长做了饭会在锅里留饭,大多数孩子回家后仍然是啃馒头。那时候几乎家家都种植萝卜,夏天的时候,每个小孩带着一个萝卜,有大有小。印象最深的是明柱家的萝卜个头最大,也最甜脆,这个成绩拧巴的少年惟有在这一件事上扳回了一局,他颇有点洋洋得意,伸手跟他要的时候,他倒也慷慨大方,会拿刀子切成块分给我们。

大家放开肚子吃,可是吃过萝卜后不免打嗝或者放屁,搞得整个教室都是一股臭味,大家也只好掩鼻,一面露出嫌恶的表情,可是到了第二天中午仍然腰里夹着萝卜来。除了带萝卜,女孩子还会带一瓶水,奇怪的是,水里还放进去诸如咸菜之类的东西,所以那水也变得污浊不堪。大家几乎不关注学习,家长也不留意,似乎将孩子放在学校只是希望等待他们长大,女孩子在一起比的更多的是谁的铅笔盒里装饰的华丽,我们会把收集到的糖纸细心地贴在铅笔盒里,五彩纷呈。

二年级的某个下午,校长将我们赶到操场后,转身离开了。学校里有一对周氏兄妹是霸主。姐姐周兰,是五年级的女生,已经连续留了两级,发育的已像成人,专门欺负女生,弟弟周成,四年级学生,瘦的皮包骨,专门欺负男生。

这对兄妹同我一个村子,仗着他们的父亲是村长,在学校里胡作非为。周兰要求村里上学的每个女孩每天给她拿一个鸡蛋,我也不例外。我每天听见鸡窝里传来“咯咯答”时,便第一个冲到鸡窝里取蛋,并将蛋藏在口袋里。中午跟随村里的其他几个女生一起去周兰家,她们陆续从口袋里掏出来鸡蛋,我也小心翼翼地将鸡蛋递给她。她盛气凌人地接过鸡蛋后,就将收到的鸡蛋全部装进她房间的一间小小的抽屉里。

她像女皇一样走在我们中间,我们簇拥着她一起朝学校走去。在村子里,她不敢撒野,但是一旦越过村子,再也看不到村民时,她开始为所欲为了。她要求几个高个子女生抬着她走,那几个女生确也温顺,就一路真的抬着她走了。直到快到学校门口时,她才让她们将她放下来。她喜欢给女生起外号,满嘴污言秽语,行为举止像极了她母亲,她母亲在村子里享有“母老虎”的美誉。

周成虽然个头小,可是心狠手辣,他曾逼迫几个低年级的男孩子吃草根,校长对此熟视无睹。今天周成盯上了学校里那个左手大拇指上长了一根小指头的可怜女孩六儿,她总是泪水涟涟,虽然身高马大,可是软弱的就像一条毛毛虫。他拽住六儿的手,嘴里大喊着:“来看六指啊!”。六儿紧紧地把手缩进袖筒里,一边哭泣,一边拼死反抗。一帮男生在他的挑唆下团团围着六儿。

就在这时,六儿的姐姐,四儿,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长长的棍子,她像发疯的母狮一样冲到了妹妹跟前,拿着棍子劈头盖脸砸向周成。周成干瘦如柴,个子瘦小,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实的四儿会做出惊人之举,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将他揍的抱头逃窜、嗷嗷直叫。周兰像只老母鸡似的也冲到了四儿的面前,两个高年级女生像斗鸡一样厮打在一起,相互掐脖子,周兰身体比四儿壮实一点,她很快就将四儿压在了身下。

围在身边的那些男生,平时饱受周氏兄妹欺负的那些温顺的绵羊,此刻就像非洲草原上那些被狮子驱赶的野牛,瞬间也被激怒了,不知道谁先出的手,对着骑在四儿身上的周兰屁股一脚,接着又有几只无影脚,使得专心对付四儿的周兰意识到腹背受敌。

“我要找我大(爸爸的称呼)去!”,招架不住的周兰像疯婆子一样跳起来,披散着头发,浑身是土,狼狈至极。她一把拽起她那瘦猴似的弟弟,旋风一样离开了学校,很快消失在视野中。一切又恢复平静了,虽然大家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圈里,但是对今天第一次反抗周氏兄妹取得胜利的喜悦心照不宣。校长的身影出现了,他一边吸着烟,一边朝我们走来。

周氏兄妹究竟没有叫来他们的村长父亲,校长反倒狠狠地惩罚了我们一顿。他让我们所有人包括周氏兄妹一律爬在操场上,他拿起棍子朝每个人的屁股打了一棍。在他眼里,周成肆意欺负六儿就不是一件事,反而因为大家在他离开操场后没有待在圈里听写,挑战了他的权威而大动肝火。

                                                                         3

三年级的夏天,有一天周末,我的好朋友阿芬邀我去她家玩,她比我高两级,年龄比我大三岁,她家就在小学的下游。我们背着书包去她家,路过学校附近的一片面积很大的黑刺林,黑刺树瘦骨嶙峋,满是干巴巴的枝条,枝条上结满了密密匝匝的泛着绿色的小果子。为了保护这些小果子和小叶子,枝条上还长满了尖刺,稍不留心就会被刺的鲜血直流。

我们在黑刺林里玩了一会,各自用嘴吸着挨过针刺的手指,才朝她家走去。走进那个山丘下的小村子,我惊讶地发现村子竟然位于悬崖边上。那条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残垣断壁,一直伸向远方。站在这里,再遥望我家,只能看见村里的那座马鞍形的山丘和长在山丘上的白杨树。

阿芬的家在山丘下面。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一个戴着瓜皮帽的男孩子朝我打了声招呼,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正在给牲口戴笼头,还大声嘱托阿芬给我倒水喝。

走进阿芬家的堂屋,墙上贴满了报纸,中堂上挂着一张毛主席的像,摆在中堂前面的一条黑桌子上放着竹编的开水壶,水壶边放着一张盘子,摆着几只喝水的茶缸,挨近桌子的是一面很宽的炕,炕角有几条垫的整整齐齐的花被子。

我接过阿芬递来的缸子,看见缸子的底部画着牡丹,我一边喝水一边跟阿芬聊天,原来戴瓜皮帽的是她的哥哥,读了一年级后就退学了。她的父母去地里劳作了,还有一个弟弟也跟着去了。阿芬走进厨房去切驴肉。我被她家菜园里的向日葵吸引,跑到庭院里,趴在菜园的土墙上看那几棵垂着脑袋的向日葵。菜园里除了向日葵,还种了韭菜、芫荽、葱。靠近堂屋的位置,种着菊花和格桑花,此刻开的最艳。

阿芬的哥哥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跟我说话。

“喜欢向日葵吗?”

“喜欢!”

“那再等上一段时间再来玩,就可以吃上葵花籽了,现在还没熟!”

“嗯嗯”,我开心地朝他点头,他再次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阿芬在房子里叫我,我回到了堂屋。她将切好的驴肉放在碟子里,又大声询问她哥哥是否吃,得到的回答是不吃。我拿了一块驴肉塞进嘴里,才发现驴肉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吃,干巴巴的,需要反复咀嚼,才能吞进肚子。

阿芬一边吃着,一边说:“驴肉是哥哥从大川姥姥家带来的。”

“大川在那里啊?”

“大川在山外面!”,阿芬把我拉出堂屋,指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山峦的方向说。

“那么远,怎么去啊?”,我从生下来就生活在山里,从我懂事起,我看到的都是连绵不断的山峦,我从来不知道山外面竟然还有一个叫大川的地方。

“我哥很小的时候就会骑骡子,每次去,他就骑着骡子沿着山路走,要花将近半天的时间才能到姥姥家,也可以到山脚下的乡里去坐大巴车,可是需要付几块钱的车费。”

“我看他刚才再给牲口戴笼头,是不是要出远门啊?”

阿芬将一块驴肉吞下肚后说:“给姥姥家送一桶菜子油”。

“你哥真厉害,那些山陡的就像刀砍了一样,他还能骑着骡子走!”,我想起只知道掏鸟蛋的哥哥阿荣,带着羡慕的眼神说到。

阿芬说大川一马平川,一年种两茬庄稼,盛产水果。但是每家的耕种的地分的少,她的舅舅只好该做贩驴的买卖。

。。。。。。

过了几天,村里忽然传来一则骇人的消息,阿芬的父亲叫尕狗,说是尕狗的儿子再去大川的路上,因为骡子在山路上受惊狂奔,摔下悬崖死了。

有那么几天,阿芬没有来上学。

难道一切都是真的吗?前几天还对着我微笑的阿芬的哥哥,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我问了父亲,从父亲那里再次得到了证实。原来他骑着骡子,经过一道山口时,路边突然逃窜出来一条大狗,大狗看见骡子狂吠,骡子受惊,驮着阿芬的哥哥在那陡峭的山路上狂奔,结果。。。。。。

我上课不再打瞌睡,听不见校长吐痰、看不见眼前飘舞的粉笔灰,我的脑袋里的只想一件事:“人死了会去那里?”。

我询问母亲,母亲说人死了,魂灵就飞上天了,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要跑到庭院里去看一下天空,天空满是星星,我不知道阿芬的哥哥是那一颗!

                                                                            4

在寒冷的冬季到来之前,校长会组织我们去学校附近的黑刺林里捡拾柴火。高年级的学生带着镰刀、斧头,负责将那些枯死的黑刺连根砍下来,低年级的学生捡拾那些散落在树林里的枯枝,每个人捡拾的柴火堆成一小堆,用自己带来的绳子绑成小捆子,背回教室,作为冬天取暖的燃料,这也是一年中难得开心的几天。

学校里的孩子没有不得冻疮的,有些人的脸、耳朵都冻坏了。手背的冻疮最常见,整个手背肿胀的就像发酵的面团,用手轻轻一按,就能按出一个小窝,皮肤接着皲裂,流出带血的脓水。我们就用那肿成馒头似的手写字。由于没有煤,教室里的一个小铁皮炉子,几乎都是烧着柴火,柴火烧起来发出的浓烟常常呛的我们眼泪鼻涕横流。老师在教室的时候,大家还能维持纪律,去烤火,不会挤着去。一旦老师离开了教室,高年级的学生基本霸占了炉子,我们也只能等他们散去后,将手靠近火炉,汲取一点温暖。

有一家姓高的人家,有三个孩子在学校上学,年级最大的明柱,五年级留了两级,长得五大三粗。弟弟明礼四年级,调皮顽劣。妹妹明秀是我同桌。自从跟她坐同桌后,我就没有看见过她把鼻涕擦干净过,尽管我们已经三年级了。

有一天下课后,我走到教室的后面,看见了一幅很残忍的画面:班长四辈,校长的哈巴狗(我们私下这样叫他)正瞪着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翘着二郎腿坐在课桌上,而身高和体重要比他高一头的明柱眼泪汪汪地低头站在他的面前,伸出他的右手背,四辈一边大声呵斥着明柱,一边竟用柳条抽打着明柱肿成馒头的手背,他每抽一下,冻疮的疮口就渗出一点浓水。

我惊呆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身强力壮的明柱甘愿忍受这种欺负,其实他只要一用力,就能将体型矮小的四辈揍得半死!可是明柱就像一头非洲野牛,他被四辈这条野狼撕咬着,他竟然屈服了。这件事带给我心灵很大的冲击,多年后,当我阅读了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我联想到曾经看到的这个画面,我更加坚定地认为人类的劣根性是与身俱来的。

有一天,我的哥哥阿荣,他正在读五年级,被明礼和周成算计了。他们计划把他诱导到操场边上,借着操场边那堵高墙的遮挡痛揍他一番。我知道哥哥无意得罪他们,他们只是闲得无聊,找个人发泄罢了。

我绝不能容忍他们欺负阿荣,可是我又不是他们的对手。去给校长反映,只会自找麻烦,他只关注他的薪水和权威。我选择去向居住在学校附近的李伯求助,他是父亲的朋友,早年丧妻,带着三个儿女艰难地度日。

我去李伯家的时候,他刚好在门口的树林里忙碌。我哭着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李伯二话没说,就带着木棍跟我朝学校走去。他心里早就对明礼一肚子气,因为前不久明礼就欺负过他那独眼的儿子。

我们赶到跟前的时候,阿荣已经被他们两个压在墙角下了。李伯抄起棍子一顿猛揍,明礼和周成一看到李伯满脸的怒气,吓得跪地求饶。

李伯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两个狗娘养的畜生,如果再让我听到或者看到你们欺负同学,我见一次打一次,校长不管你们,我来管管你们!”。

自从被李伯暴揍后,他们再也没有动过欺负阿荣的坏心思。

                                                                    5

四年级的时候,班里插进来一个留级生,叫老五。他家里五个弟兄,他排行老五,他爸没上过学,干脆就顺水推舟,给他取名老五。

老五跟我一个村子,按照辈分,我应该称呼他为“叔叔”。他的身体瘦小,一双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穿的一双布鞋,不是没有脚后跟,就是大拇指露在外面。家里的光景寒酸到极点,他母亲在他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没了,家里全是男人,不会缝缝补补。脚后跟烂地实在没有办法走路了,他又换了一双胶皮鞋,估计是他那个哥哥的,大一号,鞋子总是赶不上他走路的速度,往往等他走远了,才发现鞋子拉在后面了。他又一路小跑回来,三下五除二蹬上鞋,再次上路,走路的速度究竟还是被那双胶皮鞋子拖了后退!

老五来上学,似乎就没有想过学习,他好像只是将学校当成了一个收容所,誓把留级生这项伟大的事业做到极致。跟他一级入学的都去初中了,他一直奋斗在小学,如今又跟我们厮混在一起。也许是整天受几个荷尔蒙旺盛的哥哥的影响,老五与那几个专挑男生打架滋事的混混不同,他的心思开始飘的很远。

早听说他的三哥对邻村的一位姑娘垂涎三尺,没有想到老五也受他哥的蛊惑,开始对那位姑娘望眼欲穿。那位姑娘大概十七八岁,她有时候会赶着一群羊来学校操场边上,谁让操场边的青草长得那么茂盛呢!我们坐在教室里,老五就像北极狐,以他敏锐的嗅觉感觉到旅鼠就在百米开外。

当那位姑娘举着羊鞭走在学校附近的那座小山丘上时,他竟然把书卷成喇叭状,唱起了调情的青海“花儿”。周围的同学纷纷哄笑,有一个人羞的面红耳赤,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姑娘的弟弟,叫方成。他性格腼腆,有着结实修长的身材。

当他听到老五指着自己的姐姐说那是他“媳妇”时,血一下子涌进了大脑,他再也不能忍受这个瘦猴对他姐姐的不敬了。那天听到老五冲他姐姐吼山歌,他早就预备了一把棍子。老五正专心致志地对着窗户唱山歌,却不料头上背上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等他回过头时,看到的是方成两只充血的牛眼睛。“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老五本想溜之大吉,结果被壮实的方成像面袋子似地堵住了,一阵猛揍后,老五鼻青脸肿地爬在桌子上不吭气了。

方成也就此罢手,用棍子指着老五说:“下次再听到你那张臭嘴咧咧,小心我把你的嘴撕烂!”,老五再也不敢吱声了,两只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听见过老五胡咧咧,估计他想“咧咧”的时候,想起了棍子的味道吧!

不过老五在我们心里还有“勇敢”的一面,当时学校调来一位临时工,他给我们讲授数学。他每天来学校的时候,手里都会带着劳动工具,有时候是一把镰刀,有时候是一把铲子。没有课的时候,他就带着镰刀去学校边上的黑刺林里割草,或者到自家地里锄草,他家有一块田地紧邻学校。他不善言辞,但是心狠手辣,揍学生毫不心软,他的数学课我们听得云里雾里。

有一天,太阳照着学校的围墙,他和校长坐在墙根晒太阳,他一边晒太阳,一边批改作业。他一边批改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并且用红笔在作业本上画了好几个红叉叉。校长觉得有点奇怪,觉得他批改的那几个孩子平时学习还不错,怎么全做错了?他接过数学作业本后一看,发现不是学生做错了,而是他批错了,他又把刚刚画上去的红叉叉全部抹掉了,重新打上了对勾。

老五不知道从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决定整蛊一下他,因为就在不久前,张老师以他没有按时完成数学作业而将他暴打了一顿。一天下午,张老师又带着镰刀出门了,老五早就在窗户那里守候,他将一块小石子装在弹弓上,靠近窗户射击,小石子正中张老师的脑壳,一下子打的他“哎吆”了一声,他转过身后恶狠狠地瞅着小石子袭来的方向。

张老师当然不会放过偷袭他的孩子,最后老五又被他暴打了一顿。

                                                              6

五年级时,我光荣地当上了中队长。校长在升旗仪式上,把两道红杠的帖子用别针别在了我的右胳膊上。我着实激动了半天,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到家里。

父母都在地里忙农活,我跑到地里,在他们身边转悠了半天,将右胳膊上的两道红杠杠特意显摆了一下,他们楞是没有看见,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母亲发现了,她开心地大叫起来,一把抓起我的胳膊,炫耀似地对父亲说:“看看,英当上中队长了!”,父亲也开心地“嘿嘿”笑起来。

从四年级开始,我所在的村子已经开始动工修建学校,五年级开学不久之后,我们搬到了新学校,校园环境彻底得到了改善:三间砖砌的教室宽敞明亮,厕所建造地干净卫生,还开辟了两个花园,种植了花花草草,冬季取暖开始用煤。学校迎来了两位年轻教师,其中一位被任命为校长,原来的李校长去乡政府上班了。他们用普通话给我们上课,无论是学习还是业余生活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邻村的很多小孩都被吸引来上学。新校长教导有方,校园里再也没有发生过霸凌事件。

一位贾姓老师给我们教绘画,当他教我们画几何图形时,我自作主张开始画花卉,我是最先受到连环画的启蒙,从最初用纸描着画,到五年级能做到自由画画。那天我画了一副荷花,并且用铅笔深浅颜色表现了荷花的明暗调,看上去栩栩如生。贾老师在检查大家绘画的过程中,发现了我的荷花,我以为他会生气,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表扬了我,而且后期还不断地鼓励我创作。

在快要中考的时候,我患了甲状腺肿大症,当时班里很多小孩都得了这个病,可是只有我病的很严重,因为赤脚医生的失误,用错了药物,差点让我一命呜呼!好在老天保佑,家人及时送到医院,也算从死亡线上返回了人间!可是完美地错过了中考!

父亲只好去求助在乡政府上班的李校长,杀鸡买酒,酒过三巡后,他同意去找初中校长沟通我的升学问题,据说初中校长是他的老同学。不久带来好消息,初中校长鉴于我平时的成绩及缺考的原因给我提供了一次补考的机会,安排在那年九月开学初。我浑身像打了鸡血似的振奋起来,为了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那个暑期的时间全部用来学习了。

这是整个小学阶段真正发奋努力的一段时光,不仅学完了书本,而且几乎将父亲书柜里的藏书翻阅了一遍,诸如隋唐演义、封神演义、薛仁贵征东之类,这次阅读让我喜欢上了文学和写作,更重要的是让一个莽撞的少年,第一次拥有了一点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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