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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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钟了，跃跃和老爸早起去奶奶家，八点钟还来电话说：“老妈我们要回家了，正在地铁上，今天是星期天,外出的游人太多了，有点挤不要着急。”现在都是夜里十点了还没有到家，跃跃妈妈有些惦记就出门去迎迎，刚走近地铁口老远就看见，跃跃和爸爸正和一个青年人唠嗑，非常投入双手紧握正准备分手:“李斌明天见。”“跃跃明天见，你的这本简笔画册我当时就临摹了一本，晚上回家一定翻出来再仔细看看，发到学校教学视频上，讲给我的学生听。”李斌同学现在已是市重点中学一名校长了。
这本简笔画册可有年头了，那还是跃跃上高中时班主任李老师为了奖励，鼓舞他在班级做宣传委员，团委宣传委员时受到学校表奖时纪念品，翻看第一页就是一群少先队员在五星红旗下行队礼。原来跃跃画在学校宣传板上，后来老师让他画在图画本上，再后来又翻印在纪念册上，跃跃把他摆在书柜上，奶奶知道了一定让跃跃拿给她看，一看五，六年，说是要放在她家由她保管。
这次年底放假跃跃去奶奶家，一进门就看见老叔的儿子奔奔在翻这个画册，随手翻动速度挺快，嘴里还嘀咕：“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不就是跃跃哥哥一个手画的少先队员吗，让我学什么？跃跃哥就是有那么一点头脑不开化，有那么好的机会去国外读研究生不去，偏要留在国内读书，真有点愚。”这些话都让刚进门口的马跃听见了，奶奶一个劲暗示奔奔不要再说了，奔奔可能是眼神不够用，硬是没有看见跃跃哥哥站在他身后，跃跃可不是小肚鸡肠的孩子，自从到上海交大读研究生，一年都没有看见小弟，上前拉手倒挺亲切。
晚饭后，跃跃回家前对奶奶说；“奶奶，这本简笔画册我拿回家由妈妈保管，随便乱翻都有些破损了。”奶奶有文化是一名老教师退休，跃跃一直尊重她，这回也显得有些小气了。人的记忆力随着岁月磨损，最不怕磨损的东西，往往就是你曾经应该拥有，却轻易丢掉的东西，这种翻腾会随着生命而加剧，总想有一个寄托。看到画册重新又摆在书柜上，跃跃的妈妈有些安慰，眼角确有些潮湿，用手绢轻轻地反复擦平，月光浓缩了少年梦。
原来是跃跃画在学校宣传板上，后来学校老师让他画在图画本上，再后来又翻印在纪念册上，今日跃跃又把它摆回自家书柜上，几个老师的身影在眼前不停地浮动，思绪一时难以平静，跃跃走上前深深地弯了一躬。跃跃在省某重点高中读书，一天放学进家门后第一句话：“妈妈，我长大一定报效祖国。”说完眼泪就流下来，情难自禁显得非常激动,妈妈说：“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是这个样子？”跃跃说：“今天班主任老师在课堂给我们读了一封信，读完后老师，同学全都哭了。
那是跃跃学校高年级一个男同学在国外留学后，寄给全校同学一封公开信，他在国外留学，课堂教授说；用不了十年北京长安街跑的车，将全是外国牌子，穿的全是英文字母……老师念的泣不成声，同学听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都气愤得哭声一片，纷纷发言将来一定报效祖国。班里宣传委员跃跃放学后，独自一人留在教室，用手电筒照亮（晚自习放学后学校统一拉闸闭灯），把今天老师念的这封信感想，同学发言一一表白在教室后墙壁黑板报上，还画了一群学生手举拳头，个个面目慷凯激昂，身后五星红旗飞扬，一直到半夜也没有回家。
跃跃妈妈在家里急的直打转，实在等不下去了，下楼急忙赶到学校，传达室老大爷不让进，说同学都放学回家了，已拉灯没有人了，妈妈说：“跃跃一定还在学校，我自己儿子我知道，他从不自己随便走了不吱声。”怎么磨叽都不行，好在跃跃班教室窗口正对学校大门口，隐隐有手电筒一束光在闪亮，传达室老大爷看见了，也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手提一个大号手电筒上了二楼，妈妈紧追在后，推开教室门一看跃跃一手拿手电筒照亮，一手拿粉笔正在黑板报上画一群学生，妈妈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传达室老大爷也挺感动，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快点回家吧，已是半夜了，学校有规定我是不能私自开电闸的，学校要是知道我会被解雇的。”跃跃才开口说话；“李大爷您不用担心，不用开灯我能应付了，我也不会说什么。”李大爷默默地退了。妈妈接过手电筒为儿子照亮，时间快速走掉，妈妈看得急了，身不由己凑上前，拿起彩粉笔和跃跃一起写画起来，跃跃知道妈妈在学校，在单位都画过宣传板报，这会倒是得心应手了，放弃多年的工作又重新捡了起来，倒觉得这一刻值得，挺兴奋。
夜空星星点点，校园弥漫着青草味，时有紫丁香扑鼻，跃跃说；“妈妈，我们学校的紫丁香，一点不逊姥姥家的篱笆墙。”妈妈说；“跃跃，你不知道，姥姥家矿山倒闭，家属住宅也都动迁了，什么都随之变成商业大厦，尘埃了。”跃跃小时候经常去姥姥家，大院子随便跑，随便踢球，时光不再轮回，回不去了，姥姥，姥爷游子回乡路，自己还回去过，送过行。
第二天，同学进教室都夸跃跃这期板报大气美观，表达的非常贴切。画中说出同学们的心声，将临高考跃跃同学放弃回家写练习作业，睡觉，大把时间去做宣传，精神实在让同学感动，同学们一致要求他谈谈创作灵感与时间，同学们都知道晚上十点以后学校就拉闸熄灯，非让跃跃讲讲；“你是什么时间完成这么大作业量，还这么精美，”跃跃就是不说。老师也觉得奇怪，见跃跃不想说也明白是半夜完成的，这其中的原因老师也略懂一二。面对同学们的不断赞许，他就是笑，不说话，抢时间把昨天的作业补齐，不给传达室老大爷惹麻烦，每天上学经过传达室时，老大爷总会和他招招手，情与言表跃跃也是摆摆手，同学们总是不了解，问了也白问，他永远都不会和第二个人说，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性格。
这以后省重点高三班同学们，自觉学习的劲头更高了，跃跃同学作文成绩在班里，学年组也名列榜头，特别是古文古诗语文老师刚读完，有意考考同学平时自学能力和基础，让同学举手念念讲讲，每次他都是等同学举手，老师见同学没有举手的就喊马跃答题，跃跃站起来一点都不慌乱，有声有色一字不差背着朗读，老师也震惊高三古诗词，每一字每一首都不差，老师问马跃；“你是怎么学的，讲讲。”马跃开始不说，老师问急了说：“我三岁就都会背”“那请你妈妈来学校一趟。”
妈妈去学校见语文王老师，王老师面朝学生的妈妈，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翻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想让你儿子转到文科班，学校还是看重他的文学修养，品德也是出类拔萃地。”，话里话外还有机会保送，妈妈没有同意，只是说；“还是尊重马跃意见，希望孩子用实力报效祖国，这也是马跃平时在家一直念叨的想法。”十指连心妈妈一直是支持儿子的，每天学习都是需要父母一再敦促才放下书本去睡觉，从没有让家长操过心。从三岁起，马跃妈妈就把唐诗宋词，让儿子抄写在卡片上推满床头柜，离睡前一定摸出几张默念后再睡觉，十分八分钟并不耽误什么，而且还有利睡眠质量，把唐诗宋词深埋大脑，童孩，记忆的东西，多少年后也不会忘记，就像娘胎带来的一样.而且在怀胎十月中，妈妈也爱背诗，写诗，朗诵诗，无形中也算胎教吧。
家风不单单要挂在嘴上，还要写在墙上《出塞》王昌龄曰：“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这首诗跃跃三岁不但会背还会写，特别是家里来了叔叔阿姨小朋友，妈妈一定让他朗颂几首诗，也教小朋友背诗，六一儿童节在幼儿园表演节目，跃跃朗诵每次都赢得家长，小朋友热烈掌声，时至今日他的口才也算出众，在学校，单位只要有朗颂比赛，每次都是第一名。高中一次在学校期未颁奖大会上，最多领奖状四个，唯有马跃五个，“学年组政治第一名，”原由期末政治考试全学校，只有他一个人满分。政治老师把把马跃同学叫到办公室，当着全体老师，教导主任，校长面说：“马跃同学你在政治考试时作弊了吧？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差？你在重新答一遍吧，不要让老师失望。”
陈老师又拿出一张新的政治试卷，让马跃同学在此当着这么多老师、领导，校长的面，重新解答政治试卷。他坐下面容还特意微微笑一笑，两肩崇了又崇，规矩地答题，只用一半时间就答好题，老师接过试卷，再把答案拿来交给各位老师，校领导对看，几乎一个字都不错，老师，校领导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眼睛发光，相互看看点点头，是赞许还是惋惜，马跃离开老师办公室后才听到一片议论声。
所以在期未颁奖大会上，全校只为跃跃一个人设了政治奖。他爸爸去开家长会领回一叠证书，还一直念叨：“别的家长上台最多四回，只有我五回，政治奖也只有我一位家长上台领奖，同学，老师，家长投来都是羡慕眼光，我知足了。”
学校窗外有一棵大银杏树，足有百年树轮，跃跃，最爱坐在树下写生。那敞开的树冠金光灿烂，在夕阳下感觉到金伞聚集天地精髓，人世间最美的辉煌图腾，他画了一张又一张送给同学，为的就是换来一张张篮筐投球姿势的连环画本等。妈妈在他三岁时，花三元钱买了一个会变形小机器人，马跃画了多张临摹都被同学收藏，同学变戏法似的送给他小礼物，钢笔，画笔，圆规等学习用品，以节约花钱，光这些已回报十几个三元钱还多。一次市文化馆画画比赛，马跃学校集体报名，马跃一个机器人得了第一名，还被市文化馆老师看中非要收他为徒弟，妈妈知道学画画，需要钱堆出来的，家里实在是没有能力供孩子画画，他自己也只想长大用科技报效祖国，压根就没想去。
跃跃深知自己的父亲在国营大企业，随经济大潮改革下岗了，爷爷有病一直在家照顾老人，没有出外找活干，只有妈妈一个人在企业内刊当编辑，一个人工资很难，所以从小就十分勤俭，不轻易花一角钱，买一张的儿童动画一元钱，上下楼跑了五，六遍，问妈妈应不应该买，等爸爸回来再问问他，妈妈生气了说；“一个大小子花一元钱，又是买自己最喜欢的书图画报，不必来回问了。”买回家捧着不眨眼看，其实是同学们喜欢他画的简笔画，为此跃跃又画了许多张，又由他当队长成立了篮球队，从高中，大学，研究生，一直到研究生毕业他一直都是学校，研究所篮球队队长。
等到毕业添自愿时，汽车专业，造船专业等成为马跃班同学首选，马跃同学报考了名牌大学海洋工程系，学费相应低一些。学校老师一直替他惋惜，放弃有保送文科名牌大学机会，老师瞧跃跃的眼光总是摇摇头，又点点头尽在不言中。马跃在海洋工程系学习真的很卖力，当了四年班长，团书记。毕业时主动放弃去国外学习，工作，生活的机会，留在中国读研究生。马跃初衷不变，真地为报效祖国不改初衷了。
爸妈在电话这头得知他的决定，非常理解和支持，参加工作后，他尽自己绵薄之力，三年没有回过老家去探亲，一个走南闯北的人，因为他年轻，因为他是共产党员，他在党旗下高举拳头宣过誓。
几次有读世界名牌大学机会都放弃了，名利都是身外之物，有的同学说马跃有点愚，甚至连高中班主任都难理解马跃，马跃只是笑笑。有一个非常谈得来的女朋友，还是班干部非常优秀，就是在毕业时去了国外，跃跃没有去机场送行，还把留给他的一大包礼物，悄悄地送回了女朋友的妈妈家，连女朋友妈妈都觉得奇怪，不知自己女儿什么时间买的东西？为什么让男朋友转交。
这也许在多数人眼里还是有点愚。“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女朋友学业有成后也毅然决然回到祖国。工作后多次同学推荐、提名有机会让他公费读博，他也是谈笑不了了之，惹的同学在电话里大声说“说你愚你还真愚，无可救药了。”电话一个响动很大，从此没有了联系。妈妈也有些不理解，只是尊重儿子不愿多说，他不管有多少不顺心事，都不想多说什么，永远是一句话说：“我觉得祖国最亲。”这是从娘胎代来的基因，根深蒂固永远都不会陨落。
跃跃从小是在姥姥家呆过，那里是红色根据地，古今战场。姥姥家不远处曾经是抗日前线，这里有太多红色故事，是姥姥说给马跃听的，姥姥曾是妇救会员，抢救过八路军一如当年红嫂，还有过一段刻骨红色铭心记忆，每每说起，多少眼泪咽在肚子里哭不成声。
一次打夜车有位老青年司机说；“我的儿子不争气不好好学习，怎么教育都不见效，非常闹心。”
“孩子应该从小就知道粒粒皆辛苦，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父母的甘苦。”
跃跃妈妈就讲了他大学同学的一个真实故事。同学高崇家在农村，嫌上下学太远，刮风下雨太苦了，一次发大雨乡村与学校中间有一个山河，平时只有一棵枯树横在上面，一个小跑就冲了过去，村里的孩子还在上面做游戏，用单腿蹦输了就背蹦赢的孩子，一不小心就跌倒在水里，小朋友趁机捉迷藏，远近各有几块大石头凸凹水中，在阳光下还有色彩溢出，甚是打眼好像石人阵。
在上初中时，一天山洪若一匹脱缰野马，从大山群咆哮而来，一直奔向高家村，正是孩子们放学时间，小哥俩每天上下学一起走，河道放宽老远就看见河水翻花，哥哥说；“高崇我们今天又回不去家了，还得在此过夜了。”高崇一听眼泪立即流下来；“哥哥，我们带的饭盒都吃完了，又要挨饿了。”还有几个同学凑一起，女同学哭，男同学一个劲喊饿，一夜折腾领教了什么是饥寒。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看到有一个木筏子漂过来，还有高崇的爸爸急呼；“爸爸给你们送饭来了。”“爸爸，我们俩有一些发烧今天就不去学校了。”爸爸一摸也是，就带两个儿子回家了，好在刚刚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就在家休息了两天。
哥俩夜里嘀咕，就不想读书直接表白了，高崇爸妈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说：“好吧，明天就不用去读书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妈妈就叫醒小哥俩；“快起炕，今天都下地插秧。”小哥俩草草吃了一碗饭，就跟随爸爸到稻田，四月份稻田水还是冰凉有些刺骨，妈妈，爸爸坐在田头，看他们哥俩下地插秧，老爸抽烟吧嗒嘴，老妈缝衣服哼小曲，连续两天都如此，累的小哥俩的腰都直不起来，大人也装看不见。
第三天早起又喊哥俩下地，这回哥哥弟弟一齐喊；“今天我们都去上学了。”这哥俩还争气，努力没有让爸爸，妈妈失望。高崇考上理工大学，哥哥考上南京军医大学,高崇从日本留学后也回国了。
司机听了声音有些颤抖，非常感动，下车后说什么也不收打车费，还留下电话号码说：“马跃妈妈，你什么时间用车，我都会随叫随到，今天你这翻话让我受益终身，谢谢。”
从身边这个年轻人的闪光点，妈妈就知道“大智若愚”真正的涵义。
这一幕已过二十年，有温度的碎片已拼凑成形象，跃跃现在也时不时偷看自家小小子画画，一张又一张一脸兴奋样，又精心藏在画夹里，童光明亮，瞧瞧爸爸，满脸都是敬佩的欢喜。孩子虽然刚上学，也偏爱画五星红旗，自做一个放在自己床头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