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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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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还乡

大雪还乡(散文)

文/严国歌

如果不下雪,冬天还算是冬天吗?

在北方,冬天一定要下雪,只有下雪了,北方的冬天才有一种独特的情韵。

对雪,北方人情有独钟,有一种生命凝成的情结,它们喜爱雪,怀恋雪,看待雪像看待自己生生相息的亲人一样。每每时令刚进入冬季,北方人心中就顿生一种渴望:下雪吧,下雪吧。他们渴望下雪,就像渴望离乡日久的亲人还乡一样,他们想象着雪儿在寂寞遥遥的宇宙独自飘零的凄凄情景,他们渴望着雪儿还乡投进大地怀抱的欣喜时刻。

下雪吧!下雪吧!最好是一场大雪。

大雪还乡。

要是哪年冬天不下雪,北方人平静的心头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一种莫名的烦躁,晴冷干燥的气候让他们动不动就发出无名之火,对家中的各种器物摔摔打打,对年幼的孩子大声喝斥责骂,找各种形式发泄一下心中焦灼的郁闷。这样的冬天,人们会想:怎么大家的心情都变坏了呢?好像世界是一片晦暗,没有一丝生机了。

下雪吧!下雪吧!最好是一场大雪。

雪,终于落下来了,大雪纷飞,铺天盖地,像棉絮,像芦花,像一个个车马劳顿匆匆还乡的游子,飞舞着,旋转着,义无反顾地扑向大地。瞬间,天地都白了,整个宇宙苍苍茫茫,浑然一体。雪,越下越大;雪,越积越厚,这时候童心无忌的孩子便忍不住欣喜从屋内跳到当院里,跑到大街上,在雪中欢呼雀跃。他们的父母看到孩子在雪中任由雪花落在头上,落在细皮嫩肉的脸上,落在花花绿绿的衣服上,就愠怒地高声喊叫孩子回屋,但此时的孩子是不听话的,他们一边嘴里应着父母,一边还是我行我素地在雪中追打嬉闹。大雪给孩子们带来的欣喜太大了,他们挣脱父母的羁绊,在雪中自由自在地挥洒着像阳春三月刚刚钻出的枝芽一样天真烂漫的童心。父母喊叫孩子一阵子,看到孩子不返屋,也就不再喊叫,偃旗息鼓,饶有兴趣地站在门口看漫天雪花飞舞,其实他们原本并不真心要唤回孩子返屋的,他们童年的时候也是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看着看着,这些父母心里也痒痒的了,像有一把柔软的毛刷轻轻在刷,于是他们也忍耐不住心中的喜悦,走出屋门,走到大街上,加入进孩子的行列,和孩子们一起在雪中沐浴。

下雪天人们出门,大都不带雨具,人们走在雪中,悠闲自在地走着,一边走有时还一边四周观赏,任凭雪花肆无忌禅地落在头上,身上,沾在鞋底上,自己变成移动的雪人。走进屋里,笑嘻嘻地甩甩头上的积雪,用手拍打拍打身上的积雪,使劲跺跺脚磕掉鞋底上的积雪,冬天拍打身上的积雪几乎成了北方人的一种生活习惯,一种生活爱好。

雪停了,树上,房上,地面上所有这些凸起的地方都被厚厚的积雪严严实实的覆盖着,远远望去,像一件件用洁白晶莹的雪花雕刻出来的艺术品。雪野静谧,广阔无边,了望雪野,人的心胸像拉开垂幔一样开阔,心中有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雪后的乡村,更是一幅天然形成的风景画,如果你是晨曦初露或月色溶溶的时候来观看雪后的乡村,它就像一个恬静酣睡的婴儿一样躺在你的目光里。

大雪还乡了,给北方人带来了舒适怡然的心情。

我生长在豫东平原上的一座小乡村里,记忆中童年时代的冬天极冷,年年要下大雪,大雪天,一座座低矮简陋的乡村草房敞开着大门,孩子们像童话中的冬娃娃一样不怕冷,他们早不知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乡村是不会有暖气的,大人们在堂屋大门靠里的地方用冬天来临之前预备下的树根或木棒燃起一堆火,四周围着一边烤火取暖一边兴致盎然地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着稼穑之事,时而举目深情地眺望一眼大门外大雪纷飞的景象,大人们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高兴的话语就像劈啪作响的柴火,“大雪兆丰年”嘛,生活在乡村的北方人,在大雪还乡的时节里他们心中对未来的庄稼收成充满了美好的希望,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甜蜜的憧憬。

人们讨厌冬天的寒冷,却喜欢大雪的温情,因为大雪总是和喜庆相连的。

雪天里最早迎来的喜庆日子,是西方的圣诞节,那个头戴棉帽身穿棉衣脚蹬滑雪橇的圣诞老人,一看就是在大雪天来给人们送吉祥的。阳历新年,如果天空中能飘舞雪花,人们会格外欣喜,觉得新年的开端崭新美好。农历进入腊月,也就进入了大雪还乡的时节,也是人们盼望多日的喜庆时节,人们开始数着一个一个喜庆的节日迎接着那个传统的最喜庆的节日到来。“腊八,祭灶,年下来到”,北方的孩子数唱着母亲的母亲,祖母的祖母一代一代传唱下来的这首民谣,在大雪还乡的时节里一步一步走进那个热闹非凡的节日。到了腊月二十八,城市乡村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大门小门都贴上红红的春联,乡村农家的猪圈羊圈也贴上写有美好希翼的春联,门外的大树上斜贴一张“岀门见喜”的春联,整个城市乡村,到处喜气洋洋,再来一场大雪吧!让大雪还乡,雪中点缀着春联,红的白的,一定会喜煞人们的眼睛。

欢乐的春节来临了,正月初一的早晨,城市乡村,远远近近,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彻不停,如果哪年的春节正逢上大雪还乡,这样的春节年味最浓,喜庆最爆。北方人喜欢雪中过年,在雪中孩子们吱嘎吱嘎踩着积雪去给长辈拜年,看到孩子们拜年时的天真可爱样,即使在最贫穷的年月,长辈们也会毫不吝啬地给孩子们一角两角压岁钱。正月初二,北方人开始携带着各式礼品走亲戚,这时候乡村宽的窄的道路上熙熙攘攘,出嫁的闺女和女婿结伴回娘家走“老亲戚”,未结婚的小伙子去未婚妻家走“新亲戚”,这一天是乡村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大人孩子,男的女的,齐刷刷地站在当街迎候到来的“女婿们”。新女婿来了,人们叽叽喳喳地评说着新女婿的长相、礼节等;老女婿来了,还没走进娘家门,就被一群喊“姑父”、“姑爷”的后生拦住要钱,这时候被叫“姑父”、“姑爷”的女婿要给后生们钱,这在北方称为“乱”,很亲切很有乡村情味的一种习俗。闺女的娘家嫂子也迎上来和老女婿“乱”,而此时的老女婿却不愿再掏钱,其实这种“不愿”是娇柔做作,为了把热闹的气氛引到高潮。女婿不掏钱,嫂子们可不愿意,她们喊着“把他抬起来打夯”,于是一哄而上把女婿摁倒在地,要把他抬起来“打夯”。如果这时恰巧刚下过一场大雪,嫂子们就会抓一把雪塞进女婿的衣领里,女婿挣扎着在雪地里滚动,把热闹的气氛推向高潮。嘻嘻哈哈中女婿“投降”了,掏钱给嫂子们,拿到钱的嫂子们放过女婿,让人拿着“乱”来的钱去村中的小卖部买来甘蔗、糖果、花生瓜子等散发给当街看热闹的人们吃。雪,成了春节期间嫂子们和来做客的女婿“乱”的一种极好的道具,给人们增添了无尽的情趣。

从初二开始,乡村的人们走亲戚要一直走到正月十五,此时的雪很温情,它渲染了乡村的喜庆气氛。正月十五,是大雪还乡季节里最后一个喜庆的节日,这一天,北方乡村又是热闹的一天,“红”是这一天的喜庆颜色,挑灯笼放鞭炮,红的灯笼红的炮纸,充溢着这一天的白日和夜晚,如果下一场雪,乡亲们的兴致就到了极致。“雪打灯,好收成。”他们嘴里念叨着,美好的期盼又充溢心间。雪,多么吉祥的灵物啊!

过了正月十五,年尽了,气温也却来越高,下雪天也就越来越少,偶尔天空中飘落几星雪花,没到地面就消融不见了。到了二月二,几乎就见不到下雪天了。

雪,像一位温情绵绵的家人,它从遥遥的天际匆匆而来,和北方人厮守了一个季节,给北方人带来了无尽的欢乐,然后又像一位出门远行的旅人,在人们不知不觉中远去了。

再到大雪还乡的日子,还要等待一段漫长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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