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熟了

炎炎夏日，干热的风裹挟着大地最后一丝水汽，柏油路面上蒸腾起氤氲的热浪。道旁梧桐树上，知了忽地噤声，只余一个黑点在空中划出仓皇的弧线。

行至市郊，一畦碧绿的瓜田跃入眼帘。正在引水灌溉的老刘直起身，朝我们挥手："天热，吃个瓜再走！"所长与我相视一笑："是老刘啊！"老刘赤着上身从田垄间走来，古铜色的皮肤泛着油亮的光，汗珠顺着皱纹沟壑滚落，却掩不住脸上灿烂的笑容。

"到了自家地头还客气啥？是我去摘，还是一起挑？"所长还在推辞，老刘已拽着我钻进瓜田。翠绿的瓜秧下，圆滚滚的西瓜挨挨挤挤，像一群酣睡的绿娃娃。我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老刘却熟门熟路地掀开一处密叶："看这个！"

三年前的老刘还是"上访专业户"。父母留下的这块地，让他与同母异父的兄弟反目成仇。记得前年盛夏，所长带着几瓶矿泉水，把兄弟俩约到地头的树荫下。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时，所长讲起"六尺巷"的故事。半日推心置腹，多年的积怨竟在这片树荫下冰释。

如今的老刘痴迷种瓜。他说不图卖钱，就为让一大家子人夏天有口福，当然，"还有兄弟他们家"。去年所长特意请来农技师，教老刘学会了西瓜嫁接技术——这块市郊薄地最忌连作。

老刘侍弄瓜田像照料婴孩。天不亮就起来整枝压蔓，授粉施肥样样精心。立夏刚过，瓜田就泛起绿浪，圆溜溜的西瓜在藤蔓间探头探脑。

"瓜蒂枯干皮发亮，准保熟透！"老刘托着个浑圆的大西瓜来到树荫下，指甲在瓜皮上一划，掌起瓜开，果然露出玛瑙般的红瓤。我随手摘的歪瓜竟也争气，掰开是罕见的沙瓤，咬一口，甘甜的汁水立刻在舌尖绽放。

闲话家常间,日影西斜。辞别时，老刘非要装几颗西瓜用三轮车送去派出所。所长连连摆手，老刘却已麻利地扎好编织袋, 结实的臂膀一使劲，就把沉甸甸的袋子甩上了三轮车。"走，我送你们回所里！"

老刘跨上车座就要蹬车。所长赶紧上前按住车把："老刘，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咋？嫌我的瓜不甜？"老刘佯装板脸，手上的青筋却因用力攥着车把而凸起。所长拍拍他结实的肩膀："下回，下回一定尝尝你新摘的。"老刘这才松开紧握的车把，望着我们远去的背影，他像田埂边那棵历经风雨却依然倔强挺立的老枣树。

归途晚风送爽，空气中浮动着清甜的瓜香。这香气裹着土地的馈赠，更沁着人间烟火里那份化不开的温情。

（2020年7月23日，发布于《清风筏文学》公众号。2025年5月29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