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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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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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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赣南

踏足赣南,是四十年前与稀土的结缘。然而真正撞入我胸臆的,却是这方土地深处滚烫的红色血脉!她不是虚浮于纸上的记载,而是铺展于群山之间、融汇于江流之内的活生生的存在。那热流并非凝固的传说,而是奔涌于人心深处,在每一道山岭、每一处旧迹、每一张淳朴脸庞上依然流淌不息。

初访瑞金,是在一个微雨蒙蒙的春日。叶坪旧址群,那参天古樟依旧浓荫如盖,树冠仿佛撑开历史的苍穹,将庄严的时光静静拢在臂弯里。青砖黛瓦的“一苏大”会址肃穆而立,木门厚重,门槛被岁月磨得微凹。我庄严立于当年代表们群情激昂的会场,仿佛仍听见历史的回声在屋梁间盘旋不散,如低沉的雷声隐隐滚过。轻轻抚摸青砖墙面,沁凉粗糙的触感之下,似乎有灼热的脉搏在指尖跳动——那是八十余年前共和国第一声啼哭的余温,是襁褓中初生的信念,在坚硬砖石里倔强地存活着。

告别叶坪,行至沙洲坝。红井静卧,水波清冽如昔,映照过无数后来者感念的面容。井旁石碑上“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毛主席”的字迹,早已被无数虔诚的手指摩挲得温润光亮。这井水岂止滋润口舌?它分明是党心民心血脉相连的象征,澄澈的甘泉涌流至今,默默灌溉着永不枯竭的鱼水深情。我提起水桶俯身打水,让甘泉入胃,凉意直抵心脾,那清冽里分明饱含一种直白而深邃的启示:唯有深深俯身于大地,根植于人民,方能获得滋养千秋万代的不竭源泉。

溯流而上,在于都河畔,历史的烟云沉重得令人窒息。长征渡口处,当年红军夜渡的浮桥遗迹尚存,几根粗糙的木桩兀自顽强伫立于浑浊的河水中。想象那个深秋的夜晚,河水呜咽,火把点点如星散落河面,映照着离人的背影。多少母亲、多少妻子拆下自家门板助军渡河,门板化为浮桥,让子弟兵踩踏着骨肉至亲的支撑走向万里征程。如今立于渡口,江风浩荡,耳畔仿佛仍回荡着密集的脚步声与离别的哽咽声。这河水流淌的,是于都母亲们滚烫的泪,是十万子弟兵一去不返的决绝背影,更是以血肉之躯托起民族希望的沉重担当。这河岸的泥土里,早已浸透了永不风干的忠诚与悲壮。

抵达兴国,扑面而来的是“将军县”豪迈的荣光。走进兴国革命历史纪念馆,墙上密集悬挂着五十六位共和国开国将军的肖像,如同星河璀璨。他们炯炯目光穿透岁月,英气逼人。细看展柜里陈列的红军斗笠、草鞋、磨损的土枪,它们静默无语,却胜似千言万语。正是这些简陋得令人心酸的装备,撑持着“将军县”的儿郎们以血肉铺就了通向新中国的荆棘之路。馆中一组数字赫然如碑:当年仅二百四十万人口的赣南,竟有三十三万余人慷慨从军,十万八千有名有姓的烈士将忠骨永远埋进了故乡的青山。每一尊名字背后,都是鲜活生命熄灭的火焰,每一座无言的坟茔下,都压着整个家庭无法丈量的痛楚与牺牲。这是红土地以骨血写下的史诗,字字千钧,重得让人心颤。

赣南的红色何止凝固于旧墙、深井与冰冷的数字?它早已化为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精神气韵。在瑞金,我曾遇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红井”旁向孙辈讲述当年的故事。孩子仰起小脸问:“爷爷,井水真那么甜么?”老人眼含深意,指着心口道:“是这里甜啊,娃子,是人心甜!”这朴素话语直击肺腑,道出的正是红色基因最本真的传承——那“一心为民”的甘泉,已深深渗入百姓的心田,化作代代相传的生命滋养。

夜幕低垂,在于都长征源广场,一场“长征源之春”群众歌会正酣。男女老少引吭高歌,熟悉的旋律《十送红军》、《苏区干部好作风》响遏行云。那歌声里有怀念,更有一种蓬勃不息的力量在奔涌。我驻足聆听,看着一张张被激情点亮的脸庞,忽然彻悟:赣南的红色文化,从未在陈列柜中凝固为标本。它如永不枯竭的源头活水,流淌在城市的脉搏里,跳动在乡野的心房中,更深深烙印在每一代赣南人的精神版图之上。它并非沉睡于往昔的遗迹,而是依然搏动于当下、照耀着未来的生命之火。

这方水土的殷红,是无数生命浇灌而成。穿行于赣南的山川之间,仿佛行走在一条深沉的血脉之上。每一处旧址、每一件遗物、每一段歌谣,都在无声诉说着那用牺牲与信念熔铸的不朽传奇。这红色早已超越了时空,它是历史深处奔涌而来的精神血脉,必将生生不息,在民族复兴的壮阔征程中,持续注入那磅礴而坚韧的伟力——血沃厚土,魂铸丰碑,其光耀千秋,其志永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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