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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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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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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朱效悯

四月的麻栗坡,山风裹挟着木棉的絮语,轻轻叩打着这片浸透热血的土地。我站在畴阳河畔,看春水如碧,恍惚间仿佛看见四十年前那个清瘦少年,正蹲在河石上奋力搓洗着浸染英雄鲜血的戎装。

老朱的宴席设在老街深处,木楼板吱呀作响,像是岁月的低吟。玉米酒的醇香弥漫间,几位鬓发斑白的参战老兵举杯的手微微发颤——那不是衰老的痕迹,是记忆在骨骼深处复苏时的震颤。老朱笑着给大家斟酒,古铜色的脸庞皱起笑纹,像极了大山深处的年轮。

“那年的炮火把天都烧红了。”他轻抚着相机包,仿佛在抚摸一个时代的脉搏。十四岁的少年,本该握着课本的手,却学会了在硝烟中辨认蔬菜补给路线,在血衣间分辨英雄的姓名。相机是他后来攒了三年工钱换的,他说总要有人记得,记得那些二十岁就永远定格在花岗岩上的青春。

他的相册里装着整座陵园的春秋。九百六十座墓碑,他用了整整一千一百二十九天去陪伴。清晨带露的野花,黄昏栖落的雨燕,冬日凝结在碑铭上的霜华,都被他收进镜头,更收进心底。有人说他痴傻,他却只是憨厚地笑道:“烈士们睡在这里,总得有人陪他们说说话。”

我见过他在陵园的样子。那双搬运过蔬菜、清洗过血衣、按过快门的手,此刻正轻柔拂去墓碑上的尘埃。他的脚步在每块青石板前停留得如此自然,仿佛不是谒访,而是归家。当他的方言在松柏间响起,那些镌刻在石头里的名字,忽然就长出了血肉,重新在南疆的风中挺直了脊梁。

他的爱人最初站在门口阻拦,后来默默往他包里塞进雨具,如今已然学会在清明时节多备几副碗筷——给可能前来祭奠的参战老兵,也给永远年轻的他们。这份守护从来不是独行,而是一盏灯点亮另一盏灯的传承。

暮色渐浓时,他取出新拍的麻栗坡全景。现代化楼宇与苍翠山峦交叠处,正是烈士陵园所在。他指着照片轻声说:“你看,城市越长越高,越长越大,但英雄永远是我们最坚实的根基。”夕阳给他的身影镀上金边,这个从未穿过军装的边民,此刻却站成了哨兵的模样。

临别时他送我到畴阳桥头,河风掀起他花白的发梢。我知道明日拂晓,他又会提着那台老相机走向陵园,如同过去数十年每一个清晨那样。那些永远二十岁的战士,在这个五十七岁边民日复一日的守望中,获得了超越时间的永恒青春。

山月升起时,我回头望去,他仍立在桥头挥着手,身后是万家灯火通明。忽然懂得:所谓英雄,不过是凡人选择了非凡的坚守。而这片土地之所以永远年轻,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把对祖国的爱,变成了细水长流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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