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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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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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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凤湖的初秋

国庆长假期间,我回到了这座阔别多年的城市——白银。放下行囊,便带着家人前往银凤湖游玩。二十六年的岁月,足以让一个地方在记忆里发酵、变形,甚至蒙上些许传奇的色彩。人们说它是铜城的“小三亚”,我脑海里便预先铺开了一片热烈而明媚的沙滩。可当我真正站在诚信大道旁,步入这总占地一千二百亩的公园时,迎面遇见的,却是这样一个初秋。

初秋的银凤湖,水色是微凉的。那一片占据四百五十亩的辽阔水域,此刻像一块巨大的、被岁月磨洗得异常温润的青玉,静静地卧在那里。岸边的芦苇,已悄悄褪去了夏日那不管不顾的青翠,换上了一身淡淡的、含着些许赭石的黄。它们沿着自然的驳岸疏疏地立着,风一来,便沙沙地响,那声音干燥而轻柔,像是在翻阅一册年代久远的古籍。湖水据说是不甚深的,却澄澈得很,将高远的天空、舒卷的流云,一并收纳其中,粼粼地泛着光。这光,不刺眼,不明艳,是一种内敛的、沉静的宝光,真像一面被无数个晨昏耐心擦拭过的古铜镜,照得见天光,也照得见悄然流转的岁月。

游人确是寥寥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本地人,三两结伴,沿着蜿蜒的步道缓行。他们不时驻足,望着湖心,低低地交谈几句,那神情里有一种与这季节再相宜不过的从容,仿佛他们自己,也成了这湖畔风景里一株会行走的、安静的树。倒是另一侧,几位身着大红大绿衣裳的中老年妇女,给这片宁静添上了一串活泼的音符。她们以金色的芦苇和碧蓝的湖水为背景,尽情地摆着姿势,相机快门声与那畅快淋漓的笑声混杂在一起,惊得近处几只水鸟扑棱着翅膀,急急地掠向湖心那座树木葱郁的小岛去了。

我的目光也跟着上了岛。岛上的柳树和灌木,尚未全然被秋色统治,却已分明染上了层次。深深浅浅的黄,夹着些倔强的绿,更有那几株性子急的,已透出些醉红的颜彩,在午后的阳光下,像几簇安静燃烧的火焰。最惹眼的是那成片的海棠,果实累累,红得那般饱满,那般浓烈,像无数颗小小的、浓缩了所有夏日热情的红宝石,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将倒影投入水中,连那湖水也仿佛被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色。水下的树影,被倏忽来去的游鱼搅碎,散作一池斑斓的碎锦,但只一会儿,便又自顾自地、耐心地聚拢回来,周而复始,默然演绎着聚散的哲理。

湖的西侧,有一排长椅,漆色斑驳,是风雨留下的印记。其中一张上,独坐着一位老者,膝上摊开一本书,他却并不看,只是静静地望着湖水出神。他的白发,与远山那朦胧的轮廓一样,在秋光里显得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与这空气、这光影融为一体。不远处,几位垂钓者执着钓竿,姿态是漫不经心的。我驻足观看良久,未见一尾银鳞被提出水面。想来,他们的乐趣,大约本不在那咫尺之间的咬钩,而在于这一整个上午的、无所事事的等待,在于将身心交付给这片湖水的悠然过程。

近午时分,阳光渐渐有了分量,不再是清晨那般轻薄,它慷慨地洒在湖面上,揉碎了整片金光,随着微澜轻轻荡漾。几个孩童在岸边的沙滩上堆砌着他们的城堡,另有孩子在大人的看护下,奋力向水中掷着石子。那石子落处,便荡开一圈又一圈清晰的涟漪,不疾不徐地散开,一直传到很远,惊散了原本安闲聚在一处的野鸭。鸭群却也并不惊慌,只是略略游开一些,便又自顾自地,将头探入水中觅食去了,仿佛对这孩童的游戏早已司空见惯。

秋风又起时,送来的是一阵微腥的水气。这气味并不惹人厌,反倒像一把奇妙的钥匙,倏地开启了记忆深处某些幽闭的匣子,让人无端地想起许多遥远的、与水有关的往事来。猛一抬头,湖对岸那些高楼的轮廓在秋阳下格外清晰,一排排玻璃窗反射着现代而锐利的光芒,与这湖畔古老的、来自农耕时代的宁静,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并不十分和谐的对照。

这,便是初秋的银凤湖了。它没有盛夏时“小三亚”那般人声鼎沸、热情似火的喧嚣,也尚未步入深秋万物凋零、西风萧瑟的境地。它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存在着,像一个极有耐性的智者,将所有的言语都沉淀在心底,只以一湖微澜,几丛淡黄,来与你做无声的交流。它像一句未曾说完的话,含蓄地、意味深长地,悬在季节交替的唇边。而我,在这阔别多年后的秋日里,终于有幸,听懂了它那未曾吐露的半句。那半句里,有光阴的故事,有城市的变迁,也有一个人,从青年走到中年后,回望来时路时,那一份欲说还休的、复杂而温柔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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