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是初冬里难得一见的慷慨。它不再是夏日那般泼辣辣的,也不似深冬那般薄脆脆的;它醇厚、温润,像一块融化了的琥珀,缓缓地流淌进来,将书桌的一角浸染得明亮而暖和。便是在这一片静好的流光里,我收到了一个来自北京的快递。牛皮纸的包裹,方正正、沉甸甸的,捧在手里,竟无端地生出几分郑重的意味。
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胶带,仿佛在开启一个庄严的仪式。最先跃入眼帘的,是一片灼灼的、热烈的红。那是三个并列着的信封,红得正大,红得光明,像三团安静的火焰,一下子便将这满室的暖阳,映衬得更加辉煌了。仔细看去,信封上烫着一行清俊的金字——“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明信片”。我的心,蓦地一动。寄件人一栏,写着那位久居京华的部队老首长的名讳。一股混合着敬仰与感激的暖流,霎时间从心底涌起,漫遍了全身。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将这三套明信片请了出来。它们的包装,是那种被称为“中国红”的250克素纸,不尚浮华,却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典雅与大方。三个主题,赫然印于其上:“前进”,“和平”,“必胜”。六个金色大字,铁画银钩,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是历史的定论,也是穿越了八十载风雷的、不朽的回声。
我首先打开了那套“前进”。十张明信片,十帧由国之镜头定格的瞬间。但见铁流滚滚,战车辚辚,将士们身着戎装,行列如刀裁斧劈,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迎着阳光,眸子里是毫不游移的、向前方的凝望。那是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一种不可阻挡的意志。从那一张张小小的卡片上,我仿佛听到了八十年前,那在太行山的沟壑间、在青纱帐的密林里、在每一寸被烈火灼烧过的土地上,所迸发出的“前进”的呐喊。这呐喊,穿透时光,化作了今日长安街上铿锵有力的足音。这不再是退却中的迂回,而是胜利者的阔步;这不再是苦难里的挣扎,而是新生后的奋发。
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我又翻开了“和平”这一套。画面陡然一变,先前那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被一片祥和与明媚所取代。那是湛蓝得如同水洗过的天空,雪白的和平鸽群振翅高飞,划出优美的弧线;是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脸,手捧着鲜花,像一群洁白的天使。尤其喜爱其中一张: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兵,胸前挂满勋章,静静地坐在观礼台上,阳光温柔地抚过他们满是皱纹的脸颊。他们的眼神,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深邃,里面仿佛盛着整整一个时代的悲欢与沧桑。烽火连天的记忆,与眼前这盛世安宁,就在这一瞥之中,交融在一起。我忽然明白了,这“和平”二字,何以要用那般沉重的历史来奠基,又何以值得用几代人的青春与热血去守护。它不是天空掉下来的云彩,而是从苦难的土壤里,顽强开出的人世间最珍贵的花朵。
最后,是“必胜”。这套的影像,更多是全景式的宏大叙事。巍峨的城楼,猎猎飘扬的旗帜,汇成一片欢腾的、红色的海洋。那是一种信念的宣示,一种力量的展示。从“前进”的艰难卓绝,到“和平”的来之不易,最终凝结为这“必胜”的雷霆之声。这信念,属于那个救亡图存的年代,属于那个站立起来的民族,更属于今天以及未来每一个为正义与理想而奋斗的人民。
我将这三十张明信片,在桌上轻轻铺开。一时间,小小的书桌,仿佛成了一个微缩的历史长廊。大国记忆,胜利时刻,便在这方寸之间,浩浩荡荡地铺陈开来。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印刷品,而是有了温度,有了呼吸。那由国家摄影队拍摄、新华通讯社编印的每一帧图像,都清晰得纤毫毕现,制作得精美绝伦。它们承载的,是一个民族对和平与正义最庄严的宣示。
夕阳的余晖,渐渐染上了橘红,与我手中的这一片“中国红”交融在一起,难分彼此。我小心地将它们收拢,放回那典雅的素纸封套里。这无疑是我今年,乃至此生,所收到的最好的收藏品了。它不独是一份视觉的记忆,更是一份精神的馈赠。它让我触摸到那段峥嵘的岁月,更让我深刻地理解了,“正义必胜、和平必胜、人民必胜”这十二个字里,所蕴含的怎样一种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摩挲着那温润的红色封套,心里满是感激。感谢这份来自远方的、厚重的礼物,更感谢我的老首长,他赠予我的,何止是几套明信片,分明是一段值得永远珍藏的民族记忆,是一簇可以照亮前路的、不灭的火焰。这个初冬的下午,也因了这“中国红”的辉映,而变得格外的灿烂、温暖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