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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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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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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

我偏爱这似雾的、缓缓而来的雪。

它不像急雨,噼里啪啦的,带着些焦躁;它只是悠着,仿佛天上有位仙人,正不慌不忙地,将一把把晶莹的碎琼乱玉,匀匀地撒向人间。这景致是清新的,典雅的,像一幅留白很多的元人小画,那一点两点的心事,都藏在茫茫的白色底下,由着你去猜。

因了这份偏爱,女儿降生时,我便给她取名“雪雯”,私心里盼着她的人生,也如这雪的韵味一般,美丽,浪漫,快活,且精彩。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最爱走到户外去,漫无目的地踱着。让自己的心,也跟着那雪花一同飞旋起来。说来也怪,只消片刻,自己的魂灵仿佛真个儿脱了出来,化作它们中的一片,轻飘飘地,浑没了斤两,自由自在地在这空濛的天地间浮游。平日里的种种琐屑,此刻都消融在这雪花舞动的幽静里了。天地间是这般静,静得让你有闲情,去细细地听。听什么呢?听那千万片天空的精灵,在你耳边窃窃地私语。它们的声音是极细微的,像初春冰裂的微响,又像远梦里母亲的呢喃,一丝丝,一缕缕,都乳化在心的最深处了。这时节,你便不觉得天公不作美,反倒要感激它,成全了这一场清寂的、只属于你一人的盛会。

雪是有声的,你得静下心来才听得见。那飘然而至的,是冬的精灵,带着一种天宇之外的、渺远的意象。它们浮游于天地之间,超然物外,这才是冬的胜景。若少了这番娇柔的、灵动的装扮,雪景便成了呆板的刻画,如同岑参笔下那“风掣红旗冻不翻”的硬邦邦的景象,即便跌入人的眼里,心里,也是硌着的。倒是“散入珠帘湿罗幕”有些意思,那雪花仿佛有了情意,如约而至,与你来一个清凉而又亲密的柔吻,教你心底不由得生出些无端的、自然的多情来。这飞旋的雪花,让沉寂的大地也有了舞动的狂劲,于是,才有了“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雄浑与壮阔。你看它们,何尝不像是披着羽纱的仙子,在这无边的舞台上,正自轻歌曼舞呢?

我有时会立住脚,呆呆地听。听这飘飞的精灵的柔语,便仿佛真有了歌声。那歌声是纷乱的,又是和谐的;如飘,如飞,如静,如动……听得久了,自己便也忘了身在何处,情思飘摇,不知归于何方了。

树也因此有了声音。那些早已褪尽荣华的枝丫,干巴巴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了无生机,看着都觉着萧索。可这多情的、柔软的雪,偏偏要猛烈而又轻盈地扑上去,拥抱它们,亲吻它们。于是,一夜之间,便应了那千古的名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放眼望去,眼前的景与心中的诗蓦地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了。这柔雪,竟陡然间给枯枝挂上了冬的、璀璨的荣华。你不能不喟叹,自然才是那最伟大的画师,轻轻一笔,便点铁成金了。

雪也是有痕的。那一片片飞旋的,最终都跌落于大地厚实的怀抱里。它们一片叠着一片,一层覆着一层,悄无声息地,便将这世界改了模样。恍惚间,平原成了无垠的雪原,高山成了静默的、雄伟的雕像。这时候,你才真切地感到自然的雄浑与壮阔,是怎样一种无声的力量。若是远远地躲开,隔着窗子望,哪里还能有这般切肤的感触呢?

雪更有形,它是多情的精灵。但它从不张扬,也不霸道。它不轻易改变自己的柔性,却也从不曾想着,要去改变它所覆盖的大地的一切容貌。它只是随顺,遇山随山,便成了银蛇;遇树随树,便成了梨花。没有太多缘由,它只是包容它应该包容的一切。于是,雪天里的山,便多了一份往日没有的柔情;雪天里的树,也添了一丝娇羞的意态。大地被这多情的瑞雪暖暖地包裹着,像入睡的婴儿,安恬地,久久不愿醒来。它来得是这般轻盈,却又来得这样猛烈,像一坛埋藏了许久的、醇香的老酒。你只闻着,便觉得微醺;若真个儿投身进去,便要彻底地醉了。醉了人儿,也醉了心儿。

风是这幕大戏的司乐。它有声,它将雪花吹动,任由它漫天飞舞,也任由它任意跌落。它不知疲倦地,将片片雪花从天际带到人间,像殷勤的信使。有了风的吹动,雪花才有了舞蹈,才有了魂灵。没有风,雪花便只是垂直的、寂寞的自由落体;有了风,它们才成了轻歌曼舞的仙子,飘飞于人的视野,也飘飞于人的梦里边。

雪终究是有韵的。那韵致,一半在雪中,另一半,却在人的心间。你心里是空的,静的,它便来与你作伴,与你低语;你心里是满的,躁的,它便只是冷冷的,与你无干。我抬起头,让那冰凉的雪花落在温热的脸上,瞬间便化成一滴小小的水珠,像泪,却又带着清甜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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