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居在城北的世纪家园,我们在那里住了十年,离开旧居也十年了。
旧居在二十年前是毫无疑问的新居,入住的当晚,内心如粗大的雨点击打在坚实的土地上,有着陆感,那涌起的兴奋如雨点溅起的水雾升腾起来——望望洁白的天花板和墙壁,我们好久没睡着……
这套房子比较特别,从前面看是一楼,从后面看却是二楼,因为这里地势有坡度,后面比前面低了两米多。迈出门是地面,楼下却是空的,设了一排车库。房子冬暖夏凉,夏天一踏进屋里就感到凉爽,冬天一进屋就有暖融融的感觉。
我们这一排套房每户都另设了大门,迈出大门就是小区的花坛。花坛里种着高高的树,树下是绿意盎然的观赏植物。小区里共有三个区块花坛,我家前面是第一区块。这里的花坛边住着一位老奶奶,也是一楼。她丈夫去世多年,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除二儿子住在绍兴,其余的都住在本小区里,相距一百米内。我套房的左边是她女儿,右边是她三儿子。绍兴的二儿子为母亲买了这套住房。老奶奶的老家在山门村的玉玉坞。早年,我用二个小时爬上高高的大坞埂砍柴,站在山巅往北俯瞰,有一条窄窄的山坞,就是玉玉坞。视野里隐约可见零星的瓦房掩映在树林中。老奶奶告诉我,曾经玉玉坞有居民几十人,后来陆续迁出深山,如今只剩两三个老人了。
老奶奶慈眉善目,人缘极好,与小区里大大小小的居民都合得来。妇女们带着小孩在花坛周围玩,她就端出凳子给大家坐,拿出零食给大人小孩分享。我经常在老奶奶门口站站,她一见就连忙招呼:“进来坐,进来坐。”说着就端出茶点。我只是坐坐,不吃茶点,她就满是失望地说:“哎,咋这样呢?别客气别客气,吃一点嘛!”
住在我右边的老奶奶的三儿子,有一段时间,他开麻将馆,半夜能听到麻将机滋哒、滋哒的洗牌声和赌友的喧嚷。赌友们后来不打麻将,用麻将牌赌白板九,赌注很大,上万甚至三、五万一古脑儿地压下去,旁观者也惊心动魄;牌一翻开,瞬息间成堆的钱就进了别人的腰包。我知道的一个熟人,就是在那些天的豪赌里倾家荡产了。他之前在国外做生意,挣了一百多万,买了一栋别墅,还买了小车——那几年,买小车的人很少。他这样豪赌后,输了,和小车都抵了赌债,让给了别人。不仅他,好些人都输得精光,债台高筑,不多久麻将馆就停业了。
小区的侧后方有一排连体别墅,别墅前是宽敞的水泥路面,再往前就是田间小路了。这里的地势低,但比较开阔,小坑里有清清的水,涓涓地流;此处没有车辆来往,满眼是高高低低的树木和茂盛的庄稼,生机盎然。武装部的大院位于别墅前方,地势要高一些。稍远处,是麦可将的欧式建筑群;红色的外墙尖尖的塔楼,浓郁的异国情调,仿佛在讲述着一个遥远的童话。我常常走到这里来,站一站,向四周望一望,浮躁的心立刻就平静下来——这清幽和苍翠令人陶醉。
我的一个老同学住在三百米外的另一个小区里,我们时常在双休日的晚饭后相约到外面走路。有时到工业园区走一走,有时从汪应辰路走到博士路再到人民路绕回来,绕一个大圈一个多小时;有时从人民路绕到端明小学,到红宝石、日景,绕一圈五十分钟。走路也有瘾,双休日的晚饭后,总想约在一起走一走,边欣赏夜景边兴致勃勃地聊天。他的消息很灵通,因为他常常几小时在电脑或手机上浏览信息;有时又整天和他的乡友们泡在一起搓麻将、聚餐,道听途说的趣闻轶事很多,让我猎奇的心理得到了满足。走一走,聊一聊,有了“明月松间照”的闲适和愉悦。
夏夜,热浪灼人,我常常独自到三清怡景园里走走。依山势而建的别墅群错落有致,山上树木茂盛。走进山坳,一阵阵清凉洇染过来,顿感浑身舒畅。山口处的魅力金座歌舞厅彩灯绚丽。那时别墅入住率很低,只有几栋亮着灯,路灯从树木的枝叶间洒下或乳白或橘黄的光。在这山林别墅区走一走,内心就如清幽的山林一样安宁。
那些年,物业刚兴起,小区里几个为头的居民怂恿大家抵制物业入驻,认为物业就是雇几个人扫扫地,不如大家凑一点钱雇人打扫更合算。后来交物业费的人就很少,物业就把居民的水电停了,大家义愤填膺,联合起来去房管局上访。后来,物业就撤了。几个月后的一个夜晚,人们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可停在小区里的所有电瓶车的电瓶都不翼而飞了。我想,该是居民用电瓶抵了物业费吧!要不,哪有如此规模宏大而又理直气壮的盗取电瓶的小偷呢?
那些年,民间融资风头正劲。小区里一个钢筋店老板也大肆吸纳资金,月息二分五厘,即一万元一个月二百五十元利息。这位老板做房地产和去澳门赌博都亏了,但是大家蒙在鼓里,他只是运转着拆东墙补西墙的游戏。我们也把十万元送上他的门,他们夫妻都在收条上签上名,还说:“大家放心,本小区我们就有十多个店面。”其实,这句话就透露了他们的心虚,可那时我们没有听出来。游戏终究要收场。一个深夜,老板。举家外逃,不知所踪,店面早已悄悄抵给了债主。投资者在那天清晨才美梦乍醒,纷纷去公安局报案,但有什么用呢?据说总金额七千多万,至今案还悬着。
小区原有二排八栋楼房,后来在我房子的后面又扩建了一排。之前我站在窗前,可以看见绿色的田地和远处苍翠的山峦,扩建后,视野受限,眼里只有楼房了。
在旧居的最后四年,妻子在套房里办了幼儿园,儿子就在自己的幼儿园里读,从三岁读到七岁。我们把三室一厅的房子当四室用,迈进大门的一室设活动室,摆了两架滑梯;一室设大班,一室设小班,都摆着桌子和椅子,墙上挂着黑板;还留着一室作卧室,有床、壁橱、矮柜、写字台和电脑桌。妻子自己教大班,聘了一个戴眼镜的彭老师教小班。放学后,嘈杂的童声消失了,恢复了居家的温馨。我们坐在粉红的小椅子上,端出菜,用粉红的课桌当饭桌,一边听着欢快的儿歌一边用餐,简朴的生活也是有声有色的。
小区前面原是通往德兴的省道,后来三二零国道北移,省道被截断,改成绕金山大道再与截断的省道对接。道路还是原先的道路,不见了车来车往,在宽阔而安静的路面上人们悠闲地散步。这是岁月流转的变迁,在这变迁中,我们告别了居住过十年的旧居,从城北迁到了城东。
旧居仍在,它叙说的往事即使酸楚的,也是温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