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昌

昌是我以前在厂里上班的同事。他来自山东，总让我想起中央电视台那一句旅游宣传广告语 —— 好客山东欢迎您。

昌热情好客，是一位侠客，遇见不公平之事，经常 “拔刀相助”。也是个急性子，像《水浒传》人物李逵。个子高而瘦，做起事来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喜欢笑，特别豪爽的那种笑。说话嗓门也特高。昌在车间里说话，住在二楼的同事都能听见昌的嘴巴在车间里 “放鞭炮”。但总结起来，昌就是一个性格耿直、豪爽、忠厚、义气，容易打交道的山东汉子，侠客。女孩子在谈恋爱的时候，经常说跟某个男孩子在一起没有安全感，或者说跟另一个男孩子在一起，安全感十足。作为同性和昌一起走在马路上，也是安全感十足！在厂里上班，昌和我的关系很 “铁”。经常受他照顾，我们是好兄弟。

后来，我们搭伙一起吃饭。昌有一手好厨艺，也喜欢烧菜，我就坐享其成。我最喜欢吃他烧的一道菜，叫猪皮。猪皮炸至金黄后泡透，再切成菱形块，炒制过程中加入葱姜蒜、泡椒段、野生椒等调料，最后加入水淀粉勾芡，炒出的猪皮口感劲道爽滑，香辣爽口，非常美味。昌炒菜的动作也很快，三下五除二，干脆直接。

饭桌上，经常见昌左手拿着一根绿油油笔直的大葱，右手拿着一个大馒头。嘴巴里发出沙沙咀嚼的声音。我看着他一口馒头、一口葱，吃得贼香。葱吃完了，再剥几个生大蒜接着吃。昌知道，我是南方人。特别不喜欢生吃大葱，那味道也受不了。于是，昌经常拿话诱惑我，说：“啊呀！吃的太爽了。长青，你也来一根尝尝。” 每次吃饭，昌边吃边拿这话诱惑我一次。说得次数多了，我也就被他拖下水了，爱上大葱了。

有一天吃饭，我先吃几口菜，再咬一口葱。刚吃一口，啊呀！那葱味道太辛辣了，我是边拿纸巾边流泪。昌看了哈哈大笑，差一点嘴里的饭要 “喷涌而出” 了。那时候我觉得，我眼睛被辣出来的眼泪，也有带着 “骂” 昌的意思。

不久，昌生病了，回山东老家休养去了。假期结束，昌又回来上班了。这次见到昌，他一脸的憔悴，疲惫不堪的样子。昌告诉我，家里有俩小孩需要养。何况双方的父母需要照顾，开支大，压力更大。昌愤愤不平地对我说：“就这么点破工资，根本不够开销啊！” 哎！我在心里想，工资都让你说成 “破” 的，我该拿什么话来安慰你呢？

为了能给家里减轻负担，带来收益。工作之余，昌开始折腾起来。买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帮别人拉货，送货之类的活。下了班，昌匆匆忙忙吃过晚饭后，就出厂门拉货去了。昌风风火火的样子，就像刘欢老师唱的那一首《好汉歌》。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洲哇。那架势，有一股英雄之魄力，气概。

过几年，厂里效率不好，工资不见涨，产品的质量下降。原本免检的产品，后来质量不过关，客户要求修改合同，送货一次就是退货一次。不光赔了运费，还影响客户的生产，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厂里的效益已经到了倒闭的边缘，每月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虽然如此，但我也不会像昌那样，把钱说成 “破工资”。昌生气的时候喜欢骂 “三字经”（他妈的）。继续在厂里呆下去，已经没有前途可言，我考虑再三，就辞职了。我离开厂的时候，昌依依不舍地对我说：“啊呀！长青，你走了，以后没有人陪我聊天了，咋办？”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男子汉，侠客昌的另一面，柔情。我答复道：“昌，我不是去外地，我们还是在同一个市里面，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有一年的初夏，我坐在办公室里。窗外气温恰到好处，阳光也不算烈，风吹得很轻软。那一天，昌过来找我商量个事，因为他犹豫不决，不知道怎么办。昌告诉我，宁波有个老板高薪聘请他，不过，这个工作是去电镀厂。昌一提起电镀厂，我就特别反感。

曾经我也在电镀厂工作过。电镀厂里污水横流，臭味难当。厂房都是选择在偏僻的老房子里面，窗口的墙壁锈迹斑斑，窗户不时喷出一股怪怪的硫酸、硝酸的化学气味。电镀厂内有毒的酸气等有害气体，如果长时间吸入，对人体造成伤害。所以，我很干脆辞职而去，虽然老板热情挽留我。

而今，昌竟然要去电镀厂，我提出强烈抗议。昌坐在我办公室里，表面上，嘻嘻哈哈和我聊天。然而，我心里吃不准，他到底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过几日，我接到昌打来的电话。他说已经去宁波了。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在电话里我对昌说，你是拿青春在赌明天啊！电话那头，昌拿着手机沉默无语。我能感觉到昌的无奈，生活所迫。我只是希望昌好好的，不要把自己干趴下。他是家里的 “顶梁柱”，未来要给亲人打造一个温暖的家，都得依靠昌在外面努力打拼。

以后，昌和我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联系渐渐变少了。几年后，昌在山东老家给我来了电话，说：“生病了，去老家检查身体，结果出大事了。身体严重感染，中毒，身体需要换血。钱已经用掉了几十万，借了亲戚朋友的。但是，医生说，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昌在电话里有气无力地向我诉说着。昌又说，现在想想，真后悔啊！当初应该听你的话，不去宁波干电镀厂就没事了。我能感觉到，昌似乎已没有了生活的勇气，言语中尽带悲伤。

昌，原来是那么一位好强的大男子汉，侠客，好打抱不平。现在，在病魔面前，也不堪一击，就此倒下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昌的身体反复无常，时好时坏。他说生这种病，很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一段时间，昌和我电话联络比较频繁。我一直安慰他，要坚强，勇敢地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千万不要放弃。昌呵呵笑着答应着我。

好几次，想打电话给昌，路途遥远，我能做的或许只有用一些安慰的话鼓励他勇敢、坚强地面对以后的生活。可始终，我没有拨通他家的长途电话座机。因为我怕知道令人心伤的结果，倒不如留一份念想，在内心祈祷祝福昌能战胜病魔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