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湖

退休数年后，突然想换个生活方式。和老伴商量一番，果断卖了市区的住房，在巢湖边的乡野村地买了新房，离开了生活近七十年的繁华喧闹都市。

新居并非象中介宣称的“推窗见湖”，不过登上自家楼顶露台，还是可以远眺浩瀚巢湖。很喜欢新小区休闲安静的环境，树木葱茏绿草茵茵，家家户户院内和阳台百花盛开，五彩缤纷。尤其空气清新，比起市区强了许多。

我和老伴早上和傍晚喜欢沿着巢湖大堤湖边漫步。虽然一同出门，老伴风风火火健步如飞，我是随心所欲悠悠慢走，很快就被甩在后面。从居所行至大堤，途经三口小池塘，塘边柳枝随风摇曳，芦苇中不时惊起几只野鸭，鸟啼蛙鸣，好一派田园风光。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可测心率量血压，亦有计步功能。从家走到湖堤约一千五百五十步，真不算远。

沿坡登上巢湖大堤，豁然开朗，八百里巢湖尽收眼底，湖水清澈，波光粼粼。湖面不见船只帆影，因为巢湖当下正是十年禁漁。极目远眺，蓝天白云，湖天一色，由不得让人神清气爽满心欢畅。向大堤两边望去，快走的老伴早已不见踪影。我在水文观测站边寻方正整齐石块坐下，小憩观湖。湖堤野草丛中朵朵黄色野花很是抢眼，湖面微波荡漾，湖浪随风击在岸边礁石，溅起白色浪花。伴随并不大的涛声，湖风习习，吹在身上说不出的舒爽。

湖堤东面远远走来两道身影。走近，是一老翁和二十来岁女孩。老者也是相中了这几块方正石头，坐下歇脚。精力旺盛女孩则去堤边草中采摘野花。

相逢是缘，我和老者信口交谈。许老是省直厅局退休干部，大我十多岁，八十好几了，虽然没说退休前职务，言谈举止中看出久居高位，应是厅长副厅长之类。许老说他来巢湖不到一个月，经朋友推荐，在云水湾小区租了个三居室休闲养老。年轻女孩是子女找的农村远房亲戚来 照顾他，毕竟许老年纪大了。

听我说搬来巢湖有段时间了，许老笑问：“以前巢湖水很臭吧”

我点头答道：“是的，几年前巢湖蓝藻很严重，湖水污染也厉害，湖水不但不能喝，魚虾都快没了。”

搬家来巢湖后，邻居说现在来还可以，以前走近湖边都能闻到腥臭味。省市政府下大力治理巢湖污染。严禁向巢湖排放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不惜禁漁十年。经过治理环境大为改善，巢湖水逐年变清，魚虾也能正常生长。

许老说尽管他来的时间不长，已经喜欢上在湖边养老，就是担心再过几年生活自理能力不行了怎么办。

我告诉他离这不远有个铁四局办的养老园区，有医院有食堂，一居二居三居室都有。一个月几千元，许老的退休金完全能承受。我去考察过，条件挺不错。许老大感兴趣，连忙加我微信，希望有时间领他去看看。

这些年搬来湖边养老的越来越多。虽然离市区有四十公里，交通不便，但我和老伴都能开车，去市内办事也就个把小时，这边路况好，很少堵车，觉得出行并不是大问题。不远的镇上有菜场超市，尤其是小饭店多达几十家，可以经常换口味品尝。乡镇的快递也很发达，买菜买日用品都可认网上下单，快递送到家。和城里一样网络达千兆，上网飞快，又安装了光伏发电，生活还是很适意的。

据我观察，喜欢沿巢湖大堤散步的人不少。老伴就是每天都要走上两圈。但象我这样独坐湖边静默观湖的不多，倒是大堤下小池塘边钓魚的大有人在。巢湖严禁垂钓，钓魚者只能找些野塘小池过瘾。

我喜欢坐在湖畔礁石上观湖，欣赏湖光山色，享受湖风吹拂。只是观湖有季节限制，酷夏和严冬要来观湖那是找罪受。一年中也就春秋有几个月时间适宜坐在湖边观湖。在适合观湖的时令，傍晚黄昏观湖别有一番乐趣。夕阳西下，天空尽染金黄，映在广垠湖面，粼粼闪烁，星星点点，煞是好看。此时湖风微微，水面一波推一波，悄然涌向岸堤，已激不起浪花，只是轻轻冲刷湖岸。偶见有魚跃出水，运气好时还能看到白鹭掠过，优雅在湖边浅滩戏水。再晚些，湖上姥山岛已然朦胧，水天处隐进昏暗。身后小区亮起盏盏灯光。渐渐不闻丝毫声响，巢湖连同四周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此刻，心情自然也是一派平和，远离了喧闹远离了烦恼，四大皆空。我想，这就是修身养性吧，应与出家人修禅打坐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下雨时，老伴不能去大堤健步，我也无法坐在堤岸观湖。困在家中，老伴打开了电脑，我捧起iPad，可是心神不定，总感觉少了些什么。老伴笑了：“去巢湖边看看。”

我指指窗外：“下雨呢”

“到小三亚去，湖边有棚子”

我恍然大悟。离此处两公里的云水湾人称小三亚，小区边有临湖公园，有片细白沙滩，有风车，有花坛，有大棚。

我们驱车赶到云水湾，打伞直奔沙滩。雨中临湖公园空无一人，攀上高架大棚，棚子四面透空只有棚顶遮雨。棚中央雨扫不到，我们放下带来的塌塌米坐垫，坐在棚中欣赏雨中巢湖。

小三亚云水湾湖畔公园模仿南国风光，细细白沙滩，棚面对巢湖，旁边立椰子树，风吹绿叶沙沙响。雨不算大，雨滴在湖面涟漪荡开细密水波。观雨入湖听雨打棚顶，老伴说：“你是要写篇雨中巢湖散文吧”

我答：“怎么写还没想好，你说我们天天见湖景又能想到什么？”

老伴想了想：“人与自然相比太渺小了，人生几十年，山河永存。”

我幽幽说道：“我觉得我们就象湖中的魚虾，看起来悠然自在，其实根本无法自主人生。”湖水污染时魚虾无法生存，环境变好了，又面临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虾米，小虾吃浮游的残酷自然界法则。最终也难逃脱人类捕食。人在复杂的社会生存岂不同理，底层百姓终究还是弱势一方，一个黄码让你举步维艰，一个红码则让你寸步难行。

雨大了，雨帘渐密，激落湖面腾起水雾，风急雨骤下的巢湖又是一番情景。我说，你说山河永存并不准确。以前是没有巢湖的，山崩地裂造就了巢湖，说不定何时天翻地覆又没了巢湖，只不过周期比我们长了些。金庸小说中东方不败痴心妄想什么一统江湖，千秋万载，日月同辉真是好笑至极。历史上多少皇帝老儿梦想长生不老，秦皇寻药，宋帝练丹，无不直奔万岁万万岁。到头只是一枕黄粱。

老伴赞同我的说法。既然在巢湖边安家，就要享受生活，说什么都比不上健康重要，无病无灾，睡梦中升天是最大福份。生活在巢湖边确实有益身体，空气好环境好，没有闹市喧华，心态平和，不争不抢，无欲则刚，说不准真能多活几年。

雨来时急去的也快。雨停了，天边灰昏的云层透出琥珀色的裂缝，湖面平静倒影如画。雨水洗去尘埃，空气格外清新，沁人心脾。呼吸如此纯净空气，仿佛能够洗涤心灵，让人感到心旷神怡。远处湖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湖边景色若隐若现，宛如置身仙境之中。临湖公园的植物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更加生机勃勃，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花朵在雨中绽放，娇艳欲滴，叶绿草青，林中翠鸟啼鸣，雨后巢湖美不胜收。

我们安静坐在棚中观湖，尽享美好。享受美好便是享受人生。人生难免不尽人意，充满诸多遗憾。

既然避免不了遗憾，那就尽力少一点遗憾吧。大湖的尽头朦朦胧胧，看不清看不透，我们在默默观湖等待，等待去欣赏那水天一色的天边光明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