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带上的青春

和老伴在小区散步。我们这个小区绿化不错，树木葱茏，绿草茵茵。加之很多人家院内养花种草，五彩缤纷，赏心悦目。

在小区入口处，发现新增了个衣物捐赠箱。贴有物业告示，鼓励业主定向贫困山区捐赠闲置衣物，新旧成色不论，只要求不破不烂洗干净便可。

回到家，老伴对我说：“我们旧衣服太多了，整理下，能捐的都捐了吧。”

我点头赞同。年龄渐渐大了，有很多衣服已经不合适穿。老伴有亲戚在香港，常给她带些时髦服装，儿子出国后留下高中时很多四季服装，有的还一次都没穿过。

翻箱倒柜开始折腾，整理出满满的3个蛇皮袋服装，春秋薄款，冬装羽绒服可真不少。有些累了，我靠在摇椅上喝茶。老伴从柜底拖出个小包，好奇打开，老伴笑了：“老王，这是你的衣服。”

我探头一看，心潮激荡，那是上白下蓝一套水兵服，胸前三角开口和披肩四道白杠，无檐水兵帽上红星夺目，红星下一行白字，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帽后拖下印有铁锚的两根飘带。

老伴打趣：“你这身几十年前的军装还很新，要不要也捐给剧团做道具。”

我瞪眼了：“怎么可能能捐掉？这身水兵服就是我的青春。年轻时已经把青春贡献了，难道还要把青春的念想丢掉。”

我拿起水兵服，几十年过去，军服依然很新，毫无损坏。老伴在一旁说：“穿上试试，我还没看过你穿水兵服的样子。”

说得我心动，真的试穿水兵服。先扣水兵帽，还行，脑袋大小没变。再套蓝色水兵裤，裤子前面无开口，我们戏称阿姨裤。水兵裤本就肥大，尽管发福了，勉强还能套上。穿套头式白色上衣可就难了，我脱的只剩一件背心才费力套上身。水兵服被发胖的身躯撑的紧绷绷的，把下摆塞进水兵裤，滚圆的肚皮很是醒目。老伴看罢忍俊不禁，我走近衣柜镜，镜子里的胖水兵惨不忍睹，我几经崩溃，水兵服不能穿了，我的青春早已逝去。

1968年，十六岁的我参军入伍。部队是海军东海舰队某部通信站。那时是65式军装，陆军草绿色，空军上绿下蓝，海军则是灰色，都是红帽徽红领章。据说历史上红军的军服多为灰色，海军军服定为灰色，有点继承老传统的意思。在我看来，65式军装的确不错，但只是陆军和空军出彩，海军的灰军装很是一般，更不能展现舰艇水兵的英姿，与世界各国大同小异的水手服相差很大。其实65年取消军衔制以前的海军战士也是上白下蓝的水兵服。小时候看电影《无名岛》《海鹰》《赤锋号》非常喜欢电影中解放军海军上白下蓝水兵服，可比灰军装好看多了。1974年海军换装74式军服，终于恢复了有披肩有飘带的水兵服，衬衣也 换发蓝条杠海魂衫。帽上仍然是红色五星帽徽，水兵服没有衣领，红色领章改成红色肩章。

我细心叠好这身74式水兵服，举起水兵帽，帽后拖垂下两根长长的飘带。我顺手打开电风扇，有风吹拂，飘带开始随风飘舞。飘曳的飘带让我看到逝去的青春。1968到1976，16岁到24岁，整整8年军旅生活，那是人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青春，朝气蓬勃充满活力。早操跑步，就歺前列队唱歌，军事技术训练，备战，海军也搞的野营拉练，子弹带中配发的120发实弹，学习送炸药包炸坦克。青春中也有着那个时代的特殊标记，连队忠字室，早请示晚汇报，一帮一，一对红，评选五好战士，运动游行，参加战士演出队表演节目，入党仪式举手宣誓，绚丽多彩的青春深深扎根脑海。

我关闭电风扇，飘带停止了飞舞，默默垂下一动不动。舞动的飘带是我永值回味的青春，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思想有对未来种种美丽的幻想。下垂静止的飘带，是对青春按下的停止键，青春巳然逝去。人生脱离了青涩走向成熟，思想由单纯变为复杂。

如今我巳迈进古稀之年，再也没有青春的容颜，没有年轻的体力，更没有青春时的激情躁动。退休十多年的胖老头，头发花白皱纹现。上楼梯小心扶着扶手，淋浴间墙壁安装上扶手，唯恐滑倒摔跤让自己遭罪，给家人麻烦。

去年和老伴重游黄山，在汤口登山入口，不由说起82年三十岁拍摄黄山风光电视记录片，为拍云海日出，早起扛着摄像机一口气登山到光明顶，拍摄完还能扛着摄像机返回宾馆吃午饭。听到我的吹嘘，身边几个靓丽女大学生乐了，一个短发女孩笑着邀请：“老先生，你熟悉黄山，带我们爬山吧”我连连摆手：“老了，爬不动了，不能和你们年轻人比，我们还是坐索道上山。”由不得我败下阵来，就我和老伴现在这身体，能爬到迎客松那里就谢天谢地了。过了迎客松，山路险峻，坡高坡陡，真是应付不了。

老了就是老了，不服老不行啊。哪怕心中百般无奈，混浊的老花眼，不再敏捷的步履，让你不得不正视这个辛酸的事实。当青春只在回忆中，人生旅途的终点即将到站。

我按当年习惯把飘带收进无檐水兵帽，把一身74式水兵服仔细装包，我收藏着水兵服，也是把青春年华深藏记忆。一阵愰然醒悟，虽然青春已逝，但青春从未死去，只是换个方式表现。青春不死只是凋零，老去的只是皮囊，青春永存人生。相册里年轻时的照片，书柜里当年看过的书籍，年轻时发表在报刊的文章，用过的钢笔，获奖的奖杯证书，还有保存如新的74式水兵服无不时时触动青春的激情。哪怕当生命画上句号，我仍可自豪，因为我拥有值得回忆的美好青春。

水兵帽飘带末端印着铁锚。铁锚可将舰艇固定，飘带上的铁锚将青春永固。青春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