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外二首）

田野（外二首）

       田野安坐在蓝天之下

这智慧的长者

皱纹三千 眉目一道

愁便愁作须发枯焦

笑便笑成春水漾漾

田野怀抱节气

深涵土俗和清雅

白鹭飞来 秧鸟窜去

禾苗与稗草从不为仇

一些秧苗被误刈去

一些稗子被保留着

这也很好

旷野的春天生机万类

乡村的秋天五彩缤纷

当田野成为画布

当季节成为颜料

这一代人从不竖起食指

“喏，这支画笔！”

而是拿着遥控器说

“瞧，那张蓝图！”

      大地上面

大地上面 一些事情

叫我一点也管不了

我不能替枯枝

开出一朵花

我不能为蛙鸣

暂缓一口气

我不能让影子

走在那些倒霉人的前面

天空之下

尽是鸟儿凌乱的羽毛

而眼睛和身体

已经拼命走向前去

大地上面 一些美德

当然与我无关

雪本来就是白的

阳光一直温暖着

潜流暗涌时

我在人家的下水道前

胡思乱想 束手无策

一个孩子喊我叔叔

但我不认识他的父母

一条狗追着我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它

这么喧闹的世界

我竟然还记得一个词：宁静

大地上面 一些履历

只有一行是我的

38码鞋踩出的浅浅的脚印

随即就让别人盖过去了

一滴雨水都能溅出一片浮尘

一只鸟儿都能画出一枝竹叶

我只能面对那些被涂改的履历

瞠目结舌 触目惊心

虽然 我曾经追随过

一两位名人或伟人

然而当我与一株野草遽然相遇时

我仍然是大地上面

婴儿一样的细微平静的呼吸

带着风声的老祖母的摇篮曲

那时候 我根本不知道——

面朝大海 竟能

春暖花开

      大地上的事情

不要以为干枯的裂缝是大地的笑纹

不要以为泛滥的山洪是季节的狂欢

不要把早霜当作清词把寒潮当作测试

不要在繁花丛中歌唱硕果 在青封时节庆祝丰年

一大片卷叶螟比一个特朗普更加可怕

突生的枯叶病比暴涨的关税更让他们愤恨

大地上的事情

远比神的旨意更加难测

一阵风一场雨一个季节的微盹

都是流年的疾患

而那些与土地贴得最紧的人

他们用心跳感知大地的呼吸

用血脉偾张应和季节的荣枯

用命以及比命更微贱的身体

抵御寒流飓风瘟疫和死亡

看起来大地仍是那么安然无恙

实则血与汗与泥土相混凝

日子与梦幻与祈祷相浇筑

河边的老柳伛偻而匍匐

崖前的老桥艰难地拱起脊背

石磙与磙架每年两次交好

且在长久的分离与等待中

把命运交给瘦骨嶙峋的老牛……

大地上面有些事情

虽然人神共知

但是耸如珠峰微如尘埃的表象

决然不是这世间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