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 桐

第一次留意到梧桐，是偶然的一次散步。在一年中最冷的十二月，忙碌了一上午的工作，我被室内的暖气烘得头昏脑胀。午休的时候决定到室外去走一走。

公园游步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几乎落尽，道路显得比平时宽阔了许多。行人不多，在这里可以惬意享受冬日的暖阳。粗壮的梧桐树干是独有的珠灰色，略有些绿意，斑驳的覆着灰绿色的老树皮，末梢细枝是艾绿色，偶尔还挂着一两片深褐色的枯叶和几个圆圆的果实,象孩子帽子上缀着的绒球。我想起它的学名叫悬铃木。倒是一个诗意的名字。冷冷的风吹来，叫人精神一振，收紧衣领，往回走。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看，湛蓝的天空下梧桐树虬枝峥嵘，悬铃轻摇。彼有铁汉柔情的趣意。

我于是喜欢上这条游步道和这些梧桐树。

二月初，立春。我去看梧桐，没有发芽，还是一派冬日景象。一直到三月份，气温明显升高了，梧桐树终于发芽了！长长的叶柄顶端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嫩绿叶子，密生棕黄色的柔毛。形状象小手掌，叶脉清晰，掌边的锯齿也很分明。与大叶子相比真可谓“具体而形微者也”。几场春雨后，四月来临，梧桐树叶长到手掌大小，树冠形态已成，可以用“其叶蓁蓁”来形容了。五月，天气渐渐炎热，梧桐树叶大的有盘子大小了，几粒青色的果实在叶缝中藏头藏脑的，还有新叶不断萌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矣！在梧桐树的浓荫下散步，抬头望，光影重重叠叠，绿叶深深浅浅。微风吹过，舒服！不禁要感叹梧桐的善解人意。在冬天落尽叶子，春天又迟迟才发芽，为的是不遮蔽暖阳；而晚春发芽后又能迅速成荫，遮蔽夏日火辣的骄阳。

十月，秋意正浓，渐渐有些凉意。梧桐的绿叶间间或有了几处黄色、棕褐色。有零星的叶子滑着之字形的舞步从空中飘落到草地上，于是草地也鲜活起来。一片一片手掌形的梧桐叶，每一片都经过时光精心的上色：这一片先用杏黄勾叶脉，再用粉绿色烘染全叶、叶尖用鹅黄提染，右边的一小半用深深浅浅桔红分染、最后罩染密合色；那一片是棕褐色勾叶脉，土黄色烘染全叶、局部棕绿分染；也有小小一片松花色的，竹绿的叶脉；又一片薄而脆的栗色，卷曲起来……

十一月，秋末冬初，梧桐最美。选一个晴好的日子，到公园去观赏梧桐吧，这是最佳时间。去早了，梧桐叶半青半黄的，没到火候，不够绚丽；去晚了呢，梧桐叶多半落了，剩下的也成了焦褐色，火候又过了；公园地势开阔，没有遮挡，梧桐树受一样的光照与风霜，每一棵梧桐树都同时换上多彩的外衣，景观步道两旁，一眼望不到头的斑斓，那才叫一个赏心悦目；还要有阳光的加持，一副绝美的图画怎么少得了光呢！整个树冠的形状犹如一粒水滴形的巨大钻石。远远望去，满树的黄色、橙色，偶尔有几点棕色和绿色。阳光点亮了整个树冠，仿佛一场精彩的演出即将开场。一阵风吹过，伴着沙沙的吟唱，所有美丽的叶子都一齐舞动起来，悬铃也无声地敲击着。光线从叶子的缝隙射出来，闪亮闪亮的。看得人不由赞叹，想要奔跑过去与它共舞。

常绿的树木，象月桂、香樟、云松这类的。年初静静的发一茬新芽，岁末又悄悄换一茬老叶，永远的不动声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象生活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旋涡里，叫人急于挣脱，想找到一个出口！梧桐树则率性得多，她有春天新叶初发的娇俏、夏天绿叶浓荫的直率、初冬的绚烂、寒冷冬天她也会顽皮地举着她的铃儿晒一个日光浴。

城市是一座钢筋水泥的森林，人们被禁锢在冬暖夏凉的楼宇中，几乎忘记了春、夏、秋、冬。让我们与梧桐一起，感觉四季，恣意生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