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风大,没出门,春节忙着走亲访友,逛吃、逛喝,几天没练琴,手都痒了,校好了琴弦准备开练。
厨房传来了急促、沉重的剁菜之声,老伴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她做饭,劳其筋骨,烟熏火燎,我喝茶练琴,享清福,有失公道。不是不帮忙,而是我一插手,饭菜的味道会大打折扣。酱爆肉丁,不是咸了,就是淡了,颜色和味道失去了酱香的本真。白菜剁得也是块大块小,不够匀称,所以,还是不插手为好。
练了一首马斯奈的《沉思》,剁白菜的声音打乱了我的节奏,不是她的错,因为剁菜是不需要沉思的。
放下琴,又不想闲着发呆,于是靠在沙发上刷手机,偶然刷到了马老头,马未都逛沙河大集的短视频。画面里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操着乡音的摊主高声叫卖。马老头买了一根树枝形状的硬木手杖和两个炒咸菜丝用的水疙瘩,一个留着自己吃,另一个带给九十三岁的老母亲,亲情孝道既可爱又可敬。赶大集和逛庙会一样,除了购物还要吃小吃,马老头吃了一碗老北京人爱吃的卤煮火烧,擦完能说会道的嘴,说了一些给粉丝拜年的话。如此接地气的视频,怎能不让人感慨和心动?
心动不如行动,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表,已经是十一点,去沙河赶集吃卤煮,时间不赶趟了。于是突破老伴的封锁线,闯进厨房,打断了剁菜的声响:别做饭啦,去西内吃卤煮吧?你自己去吧,我在家包饺子,你晚上回来吃。老伴祖籍常州,与瞿秋白同乡,吃大麻糕是本味儿,吃卤煮就勉为其难了。
顶着六七级的西北风,来到卖卤煮的小店已经是12点钟,门口排着长队,这人比十年前还要多,他们中间既有身穿素衣的大爷大妈,也有光鲜亮丽的青年男女。站在队尾的一位大爷说:洋快餐吃腻了,还是咱们老北京的味道好。
西直门内的这家“百年卤煮”是新街口地区的老字号,寒冷的冬天,吃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卤煮火烧,幸福感满满的。
说着、聊着、想着,很快就排到了柜台前。大师傅系着围裙,舞着长刀,把切好的备料,用刀一挑放到锅里,动作娴熟、优美。三十八元一碗的卤煮,猪心、猪肺、猪大肠,炸豆腐、五花肉,一个煮得入了味儿的火烧,满满一大碗,卤味四溢,对于从小吃惯了的人,既果腹又解馋。坐在桌旁边的方凳上,我并不急着下筷子,似乎让那卤香味儿留在空气里,比留在胃口里,有着更多的诱惑力,看够了,闻够了,这才下箸。
我和马老头都是五零后,也都有在工厂工作五年的经历。
当年,下了夜班不回家,在宿舍睡到日上三竿,一觉醒来,三五工友就去大栅栏的门框胡同吃卤煮。女同事只吃标配的一个火烧,男同事要吃两三个,旁桌的一个壮汉竟吃了五个,体力劳动者,食量惊人。上年纪的人,每当回忆起往日的故事,都会带着一种特有的情怀:真诚、善良和对未来的向往。人的一生,奋斗的历程会有不小的改变,但对过往的记忆却始终不会改变。
如今儿孙满堂,不愁吃喝,想吃卤煮就到店里坐一坐,尝一尝,康乾盛世,百姓生活不过如此。
马老头在收藏界风生水起,名声大噪,我在藏书楼里,为他人做嫁衣。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人不是不能比,而是怎样比,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比。国家富强,国泰民安,尽心尽力工作生活,推着小车逛大集,吃卤煮,这样的人间烟火,有什么不能比呢?亿万富翁、平头百姓,生活中的幸福尽在人间烟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