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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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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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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

北京的秋雨不像春雨那样贵如油,也没有半点的缠绵与柔情,它来得猛烈,去得也是爽快。几场秋雨,弄折了公园里蒲草的腰,打落了松树上坚硬的松塔,万物开始枯黄了,人们有了一丝悲凉的感觉,但那只是一瞬间,大多数的时间里,人们还是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中。

紫竹院公园里的知了,钻出经过秋雨湿润的土地,缓慢地向一颗高大的柳树爬过去,在褶皱的树干上破壳而出,展翅高飞。天一亮,就在树梢上唱起了秋天的颂歌。

记得儿时,每到秋雨过后,就把两根长竹竿插在一起,用旧布条捆绑结实,放了学就扛着竹竿,拿着放猪皮鳔的小桶,去元大都留下的土城粘知了。来到一棵老柳树下,顺着知了的叫声,仔细搜寻,树梢一只翅膀还泛着绿色的知了,吸引了我的目光。用手指试了试猪皮鳔,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两个黏在一起的手指分开,这胶够黏。我把鳔胶包裹在竹竿的尖上,举过头顶,然后对准知了的翅膀轻轻一点,刚才还在欢唱的知了就被牢牢地粘了下来。

猪皮鳔很难得,是因为只有木工师傅才有。那时的桌椅板凳都是榫卯结构,不用钉子,只是在榫头和卯口涂上猪皮鳔,然后拼插在一起即可。如果榫卯松动,或有缝隙,就用木楔子粘上鳔胶,插进去,再用锤子敲打几下,就结实了。我每天上下学都要路过木工房,有时候下午没课,就到木工房看师傅们干活儿。

一位年纪大的师傅,头发花白,面色沧桑,手背就像干枯的树皮,手心也全是老茧。他用长锯把木板锯开,再用刨子推平,地上堆满了刨花,虽然秋雨刚过,他还是一头汗水。趁他坐在开木料用的长凳上喝水的时候,我卷起袖子,把刨花归拢到一起,然后再装到墙角的一个空麻袋里,一来二去就和那位老师傅混熟了。以后,每到粘知了的时候,就去向他讨要猪皮鳔。

“今天没做桌椅板凳,没熬鳔,明天再来吧。”师傅一边拉锯,一边说。第二天又是空手而归,第三天吃过午饭,还没走到木工房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乒乓作响,师傅终于做榫卯的活儿了。

已经来了三次,可见心诚。知道你今天一定还会来,就把家积攒了几个月的猪皮带来,熬皮鳔是祖传的手艺,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把鳔熬好,你拿回去,如果干了,就放到火上烤一烤,融化黏稠了就能用了。

粘知了是那年代,孩子们为数不多的一项娱乐活动。为了让我能享受那份快乐,又不耽误学习,在给我猪皮鳔的时候,他总是反复叮嘱:别逃学,别耽误了写作业。“三顾茅庐”终于有了收获,我拿着装在旧罐头盒的猪皮鳔,欢腾雀跃走出了木工房的门。没走几步就赶上了下雨,秋雨来得真不是时候,我抓耳挠腮,无处躲避。这时只见师傅举着一把塑料伞,赶了过来。

拿去用吧,别淋病了。

我拿走,你下班用啥?

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就停了,周一上学别忘记把雨伞还我就行了。

周一除了还伞,我还给他带了两个萝卜馅的大包子。

记得小学六年级那年,秋雨过后,知了又在教室外面的柳树上叫了起来。

明天是星期天,可以去玩粘知了。放了学,就去木工房找那位头发白了的师傅讨要猪皮鳔。木工房里依然是乒乓作响,但没见到他,干活的是位戴眼镜的年轻人。

那位白头发的老师傅呢?

你说的是张师傅吧,去年下秋雨的时候他就去世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使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是来找他要猪皮鳔的吧?我这里还剩下一点,你拿去用吧,只是别逃学,别耽误写作业,这是师傅交待的话。

那位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师傅留下的话,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但记忆还是那样清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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