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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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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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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耕记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一望无际的田野,低矮破落的茅屋,步履沉重的老牛,汗流浃背的身影……这些熟悉的元素铸成了最沉郁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我的童年。十八岁那年,我终于鼓足勇气一把扯下这枷锁,狠狠地摔向地面。随后,便一头跳上了离开家乡的汽车,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去追逐属于青春的梦想。

我在外面的世界走走又停停,蓦然回首才发现,生活越是五彩斑斓,灵魂越是茕茕孑立。那些曾经铸成枷锁的元素,又幻化为饱蘸着温情和回忆的墨笔,在生活的长卷里勾勒出温婉细腻的工笔画。

日子就这样匆匆又忙忙,故乡渐渐成了回不去的远方。在经历城市烟火的熏染过后,我迫切地需要一方滋养心灵的“理想国”。

于是,我决定在泥土与枝叶间找寻答案,让记忆里的芬芳在现实中生根。

四年前,我从南泉的农民手中流转来一处果园,面积刚好一亩三分,上面栽种着六株桃树,九棵梨树,还有二十几棵桔树。田主是一对七十开外的老夫妻,显然是由于年龄大了,扛不起锄头了,才舍得将这片耕耘了一生的土地转交给我。他们语重心长地嘱咐我,管理果树就像侍弄孩子,不付出心血是不会有收获的。从小就生活在农村的我却并不以为然,一把铁锹、一根钉耙、一只水桶,三样简陋的工具就开启了“理想国”的建造进程。

风稍暖,春意萌,桃花渐欲满枝头。现在,我不再是袖手旁观的看客,而是这片园子的主人,可不待赏春却又愁上心来。记忆中,果树是要剪枝的,可这满枝的桃花却又何从剪起呢?正无从下手之际,园子西边的王伯来了,一番手把手的教学过后,我依然不得要领,只好比照着陈旧的剪痕乱剪一通。

此刻,我才深切地体会到,隔行的确如隔山。种植远非想像的那么简单,而是一门系统性的学问。想要当一名合格的农民,风、雨、阳光、温度、水分、土壤、病害、虫害各种情况都要信手拈来,而这并非一招一夕之功,不把这一身的细皮嫩肉磨成粗皮糙肉,是绝对修不成正果的。

我决意要做一个真正的农民了。于是,只要一有时间我就钻进园子里,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剪枝、浇水、施肥,也时不时通过短视频平台学习种植知识。就在我自诩为半个“专家”之时,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谷雨前日,锄头吻开桔树间的冻土,翻出约莫四五平米的新床。我从村头的种子店里买了包“上海青”,满怀希望地把它们送进大地母亲的怀抱,再把清亮的河水浇灌下去。它们苏醒了,拼命地喝着水,像一个婴儿一般,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继而又开始膨胀、发芽、展叶。我时不时地跑过来看望它们,巴望着能早点吃上又肥又嫩的有机蔬菜。

然而,事并不尽遂人愿。还没过几日,这些刚长个儿的“上海青”们就开了花,蹿了苔,一个个瘦得跟麻杆似的。我百思不得其解,跑过去向王伯求教。王伯摸着又黄又瘦的叶片说:“光浇水不施肥,没有养份它们怎么长?”

六月里,两棵桃树莫名其妙地渐渐枯萎了,即将成熟的桃子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我冥思苦想也不知原委。“肯定是天牛搞的鬼!”王伯斩钉截铁地说。“天牛?”我有些惊讶,“就是那个头上长着一对触角的家伙么?”“是的,就是它。”

我对天牛再也熟悉不过了。在我的故乡,人们管它叫牵牛郎。常见的有黑色、褐色,细长椭圆的身子上,长着一对牛角般的触手,还有两根长长的鞭状触角。小时候,我们常把天牛捉来,用细绳拴住它的脖颈,再捏住头听它求饶般地“吱吱”乱叫。没想到这看似憨态可掬的家伙,居然能把枝繁叶茂的果树给祸害了。

按照王伯的指点,我果然在桃树的根部找到了一堆新鲜的木屑,又在木屑正上方的树干上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小洞。“你可别小看了这天牛,这家伙坏得很,幼虫钻在树干里蛀食木质部,破坏营养传输,成虫啃食果树的嫩梢树皮,很容易造成果树死亡。这两棵桃树估计不行了,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说着,王伯就用随手带来的小铲刀把洞口周围的枯树皮铲去些,又拿来了专治天牛的药水,教我用注射器注进了洞里,再弄些稀泥巴把天牛洞堵了起来。可惜的是,两棵果树的伤势实在太重了,即使经验丰富的王伯也无力回天。

寒冬腊月,一场罕见的寒潮来袭,最低气温一下子降到了零下七度,园子里的温度就更低了。果园遭受了严重的冻害,桔子树首当其冲,大部分的都冻死了,仅有两棵因为处于背风之处而幸免于难……

当最后一块冻土在掌心里融化,风中又飘来了果树的花香。十八岁的决绝与四十岁的妥协又一次轻奏出田园牧歌,那片生长过“上海青”的地方又冒出了很多野草,车前草、狗尾草、蒲公英、野苜蓿……我认真地把它们薅去,又开始撒种、浇水、施肥,等待着再一次签收时光的邮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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