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

1

一扇门合上，另一扇门又开启了。

酝酿了一生的诗情画意，从夏日的芳菲里带着微微红晕，来到依山傍水的湖畔，来到花鸟嬉闹的空地上，开始了一天的旅程。

那是秋叶红肿的眼睛么？我怎么看见她还在流连于潺潺的水声。

是秋夜放大的瞳孔么？我怎么看见她在夜阑人静时痴痴地想着虫鸣时小草发出欢快的叫声。

它们说，轻点，再轻点，那位赤脚赶路的男人，心里装着满满的惆怅。

2

一些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故事，过早地萎缩在岩缝里，被人一点一点地抠出来，已是岁月中研磨成粉的辗转。

谁也说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谁，才把贫寒和卑微讳莫如深。至今，我也只是在无边的海岸线上，看到鹬蚌相争过后，一位步履蹒跚的渔翁，轻而易举地收获了他一天的幸福。

而我，望着蔚蓝，望着沙滩上留下的叹息，不禁哑然失笑。

我甚至还天真地想，什么时候我也学会像秋叶那样自由自在的飘落，谁也不会在意我的行踪，在意我脸上挂满晶莹的泪珠。

3

时光如梭。我在岁月流淌中无暇顾及两岸奔跑的牛羊，它们啃着大地还没荒芜的草地。痒痒的感觉不仅让我忘记季节嬗变时那阵剧烈的疼痛，也使我忘记即将来临的凛凛寒风何等的不值一提。

转瞬即逝的柔情，如今被搁置在一个长满荆棘的山坡上。想着想着，它们像刚恋爱的男女一样，开始注意起对方的表情，开始操心每天约会时精心打扮自己的衣着。甚至碰上坏天气而感到忧心忡忡。

也许，我是沧海里微不足道的一粒粟，一个浪翻过来，我便失去再生的机会，在咸咸的海水里填满空虚，之后被一条贪婪的鲨鱼追赶，被一只鸥鸟的翅膀扑打成严重的内伤。

但我还是要经历这些涅磐，经历生与死的考验，也只有这样， 我才有机会捡起放飞的梦想，在蓝天白云里翱翔，或者跌入土壤里成为一粒充实的种子，等待破土而出时的欢呼。

4

秋是静了的羌笛，怨只怨姹紫嫣红时忘记擦掉笛管上那滴颤音；要怨就怨你多情的心，为何总在风吹草低时过早地暴露身份，并把通往塞北的钥匙故意在人面前晃动，发出叮当的响声。

霜叶红了，像火，也像带着余温下山的夕阳。红彤彤的往事，不是烫手的山芋。你听，你听，它们正在窃窃私语着，趁你疲惫的时候，从你有胸襟挣脱出来，回到蜿蜒盘旋的山上，在昔日的马道上，伴随着蹄声，逶迤而去。

渐行渐远，我看到自己孱弱的身影被拉得细长，差点贴近万丈深渊。

我于是在想：是不是所有的孤单都是那么不堪一击，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是不是所有人的错觉都会在绵绵的阴雨中，变得清心寡欲起来；是不是走错一步，要付出全身心的努力才能纠正莽撞和偏离轨道的重心……

5

群山因喝了一杯高梁酒，开始抖动身上的乱石飞崖。

山谷因飞进一只黑蝙蝠，开始漂白脸上的厚厚凝重。

秋风裹挟一片枫叶，肆意挑逗着枯枝上挂着的月光。

我仿佛听到夏日的跫音还没走远，在一眼山泉边驻足，把浑身的燠热全部卸在一块滑溜溜的石头上，点燃秋日金灿灿的辉煌，乐不可支，露出满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我仿佛看到一枚书签被枫叶替换成这个季节少有的冲动。在窗外灯火变得暗淡时，我还在翻阅历史，展望将来。

在知识的海洋里，我有太多的遗憾，想想曾经为了跳出狭隘，是何等的彷徨，又是何等的努力。

现在，惟一值得欣慰的是，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没有忘记父辈们的嘱托。

6

说好了，我们飞到崇山峻岭间把对生的呐喊传遍每个角落，让失去飞翔愿望的羽毛插在灵与肉的肢体上，让积攒的能量烘干你潮湿的心扉，让解冻的冰凌在流过小桥时发出欢畅的笑声。

我知道，你等得很辛苦。但我没辜负你的好意，没有被山崩地裂吓得魂不附体。那场劫难，那场由妒火点燃的战争，只因你出现，如今不攻自破了，倒在城墙下被一片片奋不顾身的秋叶扑灭了嚣张的气焰。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又回到大山深处，寻找你的空竹幽兰。尽管树木不再葳蕤，尽管高山流水有时断断续续，尽管在世俗里沾些浮躁，但你的灵气已渗透到生命中每根经脉，我没有理由怀疑你不能冲出重围，在平凡而短暂的生命中，将一首至爱的歌唱得更加嘹亮，如夏日奔放的河流漫过我的心坎。

一叶知秋啊， 我心里的那潭秋水因凌晨写下这段文字而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