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早春

1

荒芜的心事开始蠢蠢欲动了，潮湿的路面上划着早春的痕迹，谁在这个时候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斜风细雨，发出深情的呼喊？

这一路上行走的人们，忘记冬日那柱冰凌倒桂在树枝上复杂的表情，忘记泥泞中那些鹅卵石仍旧沉溺于一种碰撞时的欢快，忘记小桥下面流水围着桥墩不停地嚷着，激起几朵美丽的浪花……

遐想，丰富了生活，也照亮了未曾开启的柴门。一只可爱的小狗把陌生的客人引进屋内，我看见斑驳的墙上挂着一顶斗笠和一件蓑衣，那枚楔入砖头的铁钉生锈了，然而却牢牢地坚持最初的位置，忠于自己的职守。

这样的摆设，让我不禁想起了一位老翁独钓寒江雪的情景，想起孤独的菜园里种着几蔸白菜、一丛绿油油的小葱，种着庄稼人日常生活中离不开的情调。

小狗乖乖地躺在我的脚下，它怀念主人带着它在田埂四处漫步的情景，它需要人们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它，而不是带着讨厌的心理去唆使它到处招惹是非。

2

燕子归来时，屋的主人扛着一担柴回来了。他是那样的矍铄，他是那样的热情。他向我打听山外的春天是不是也像山里那样来得早些，我一时语塞，竟看见他手上还沾满春的气息，他的脸上挂着殷切的期盼。我应该告诉他：在我经过的路上草木葱茏，杜鹃开始梳理羽毛，一群又一群的燕子迁徙归来后首先啄来春泥砌好屋子，在繁衍生息的小巢里捡来稻草，拾掇满身的风尘，用自己的勤劳换来这个季节的盎然生机，用自己的体温孵化一枚希望。

我们坐在小院里聊了许多，见主人不再疑惑，我开心地跟他讲起我的初恋故事。

他问我：这是你亲身经历的爱情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的，而且是发生在去年春天那个黄昏。

他又问：爱情的雨露是什么颜色？

我回答：它是晶莹剔透的，就像早起你看见草尖上露珠一样，风轻轻一吹，它羞涩地转过身去，然后趁你离开时就融入大地，无声无息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它不需要轰轰烈烈，但它需要完成一次生与死的考验，一次实实在在的享受。

在我说这话的时候，屋的主人不知什么时候，把一杯山泉端在我的面前，面带笑容地对我说，听了你讲的故事，我仿佛回到了春天，回到了曾经爱我的人的身边。

　　3

那晚，主人陪我喝了许多酒，酩酊大醉时我不停地吐露心声，表示来年我还要来到山上看姹紫嫣红的春天，还要喝他自酿的葡萄酒。他扶我睡在一张用干净的稻草铺好的床上，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梦见自己光着脚丫踩在软软的泥土上，一阵又一阵的春风拂过来，我欣喜若狂地随手扯来一根小草，含在嘴里吹出简单的音符，吹出我心中怒放的相思。

一浪高过一浪，鸥鸟展开翅膀在浪花中一高一低地做着游戏；气笛声此起彼伏，我知道一艘船靠岸，另一艘船装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启航。它们要在风吹雨打经历鲜为人知的苦难，它们要在浩浩荡荡的激流保持平稳的航线，它们要在日出日落中撒下一张网，喊出对平凡世界的热爱。

缥缈的幻影背后都是一盘散沙，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在玩堆城堡的游戏，还有多少成年人把宝贵的光阴扔在大街小巷里，当作破损的砖瓦被填在记忆在围墙里。

声嘶力竭是徒劳的。在春天即将到来之际，你是不是要将满有腹的心事当作肥料把一年的好景侍候到更加绚烂，更加过目不忘，像母亲在你身上画下的胎记，摸着它总会感到亲切，感到生的伟大。

4

第二天清晨醒来，小狗坐在我凌乱的思绪里惊奇地望着我，它是大概听见我梦魇时那不可思议的呼喊，才把它吓成这样可怜的样子。

主人早早地出门了，墙上的斗笠和蓑不见了，我想一定是下雨了，主人要翻过一道山坡去护理他的庄稼，顺便带回早春的信息。

雨越来越大了，落在院子里溅起了迷人的水花，一会儿把昨天深凹的脚印灌满了，溢在四周泛着微弱的光线，照在门楣上，一副春联由此勾起我对故乡的思念。

我是该回家去，回到亲人的身旁，喝着甜甜的米酒，一家人其乐融融。当我下定决心时，主人扛着一筐蔬菜回来了，他问我昨晚睡好了吗？

我说昨晚是这些年来睡得最好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说，到我这里的客人很少撒谎，你是我见到的唯一个把心思埋得很深的男人，不愿意告诉他人你心中的芥蒂，你又不甘心碌碌无为，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挣扎中把心中的美好的愿望逼到峭壁上，让倾巢而出的蝙蝠追进一个幽深的山洞里。滴水石穿啊！你难道苦苦守着一轮水中的月亮，也不愿意伸出你的手来，把阻挡你前进路上的荆棘砍断？

我无语，低下头看着汪汪的雨水，心头涌起难以言状的酸楚。

主人见我有些悔意，拍着我的肩膀说，回去吧，回到你想要去的地方，我就不挽留你了……

我记不清下山的路是怎样的艰难，但我还是选择了离开曾让我心驰神往的地方，因为我必需在这个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

两旁的花草树木被雨流净过后，显得格外淡定从容。回首中，看见主人抱着他心爱的小狗站在柴门外向我挥着一只宽厚的手，小狗汪汪地叫着，像是舍不得我以这样的方式走上春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