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母亲（组诗）

　　1

一条永不断流的河

在丰水期来临之前

顺着我思念的方向

一次次逆流而上

梦想泡影如此脆弱

随着泉水的叮咚之声

撕开一道长长的裂缝

我看见远去的时光

在无边的旷野支离破碎

让我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河的上流那支摇篮曲

再也不能伴我入梦

我像一个流浪的孩子

守望一盏摇摇晃晃的灯

让所有的梦想变成现实

只是在夜的尽头

我看见母亲伸出一双手

牵着我的童年走向遥远

然后带着叹息转身离去

2

母亲出门时忘记了钥匙

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

没有人给她打声招呼

如同那年呱呱坠地的我

看见熬过艰难的母亲

让难以察觉的微笑

迎接我来到这个世界

而她忘记给我起个乳名

只是多年以后我才想起

那个冬天我才是幸运儿

现在母亲所能记起的

是山坡上风的呜咽

她踉踉跄跄的样子

究竟要撞上多少坎坷

才能回到她永远的家

现在母亲所要读懂的

是坟墓上疯长的寂寞

一炷香燃烧的速度

怎能抵过一片夕阳

收拾满山遍野的狼籍

3

其实母亲还可以慢些走

给我留一句临终前的话

然后带着尊严离开人世

其实母亲还可以睁开眼

环视周遭纷纷扬扬的事

然后带着无悔踏上征程

一块墓碑隔着生与死

一片空白不留任何痕迹

我无数次放任思念的潮水

淹过记忆浅浅的悲悯

而我只能在那条河的对岸

听见时光倒流时的声音

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那个夏天如此漫长

母子连心不是没有依据

而是待我读懂了母爱

我和母亲隔得如此遥远

远得令我只能望穿秋水

4

回忆只是一种过时的美

我在漫无边际的空间

幻想有个复活的故事

连同我年少时的无知

纷纷赶往下一个驿站

那抹让泪水浸泡过的笑

是否还像从前那样从容

我若无其事地走进夏天

走进一个无活挽回的结局

母亲还在里头默不作声

而我盘算着如何选择

以怎样隆重的告别仪式

化解母子间的信任危机

坦然接受生与死的考验

5

我在光天化日之下

想起那年五月那个早晨

在那场触目惊心的别离

任凭哀乐声声漫过心灵

那一道最为脆弱的防线

我不得不败下阵来想起

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现在我们母子之间

只剩下回忆的沙漏

还有一条望不到边的路

我无法告诉你那些念想

在往后余生中如何珍藏

想你的时候我小心翼翼

将难舍的情缘点燃成火

2020年5月10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