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自从与玲一起游玩回来后,我上课开始有些恍惚,甚至在睡觉前也要情不自禁地想到她,这让我非常苦恼。
日子还是这样每天重复地过。学校单调的生活,让青春萌动的男孩子内心多少有些反抗,但在传统的教学模式下,不得不借助于其它方式来消磨时间。如加入各种协会,如找一个恋人,如盼到周末学校的饭堂改成简易的舞厅,如期响起慢三或慢四的曲子。
我还是经常去大教室复习功课,尽管那些微积分公式的推导让人讨厌,但为了顺利完成四年的课程,找到一个好单位,忍了再忍,甚至让自己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还口口声声告诉家人,自己在外地能够照顾好自己,其实那都是为了安慰他们而已。
临近考试了,玲不再经常回家享受小灶生活,到了周未也跟我们一样,捧一摞学习资料来到大教室。但玲与其他的女孩不一样,她总是等教室快要爆满的时候,才到教室的门口张望,而我为她提前占好的位置就派上了用场。快到吃饭的时候玲会在面前撒娇,谎称自己昨晚睡得太晚,没有力气去饭堂排队,这时我会主动承担后勤工作,心里还乐滋滋的,生怕去晚了没有饭菜。
就这样,我和玲保持着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谁也没有给对方承诺什么,谁也不肯说出与爱有关的字眼,彼此牵挂着对方,像一股清澈见底的山泉滋润着对方的心灵,妙不可言!
好不容易等到期末考试,可真正要放假了,心突然虚空了起来。
假期里,玲能在这所城市逛公园,陪父母进商场买她喜欢的衣服。而我还要回乡下帮父母亲干农活,晚上不到九点就得睡觉,早上起来只能在乡间小道寻觅儿时的足迹,过一种清闲而枯燥的生活。
最后一门考完了,大教室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人去占位置了,我像一位失去工作,但又一时找不到活做的工人一样,在自己熟悉的岗位上怅然若失,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当天下午,我鼓足勇气在玲回宿舍的路上拦住了玲,说我想请她到青少年宫看录像,玲不加思索地答应了我,还说让我今晚别吃太多的饭,晚上请我到街上吃夜宵。
夕阳刚下山,我们好像电话联系过似的,相隔没有两分钟就分别走出校门,之后不约而同地并排走在了一起。为了防止同学们说闲话,我们还快步离开了学校的围墙,之后又像一对恋人漫步于城市的街道。尽管我们还是学生,但懂得书中的浪漫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今晚约我出来,不是看一场录像那么简单吧?”玲见我有些紧张,开了话局。
“真的,就是想请你看录像表示感谢,没有别的想法。”我赶紧回答,以免她打退堂鼓。
玲说:“没有就好,要是让我的家人知道我在与男同学单独在夜晚外出,就麻烦了。”说完,玲看了看我复杂的表情,接着说:“呵呵,我们班的书呆子,你就放心吧,我的家住在北区。见你神经兮兮,像做贼似的,挺可笑。”
来到录像厅的时候,见到上面的广告写着今晚播放教育片《新婚学校》的时候,我心想:这下完蛋了,玲肯定会怪我另有企图,好不容易约她出来,这下子全给泡汤了。玲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对我说:“既来之,则安之。本姑娘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今晚就安心接受教育吧。”当我们买票走进录像厅后,只见里面坐满了成双成对的年轻人:有的将头靠在男的肩上,有的抱作一团不知在忙些什么,有的单身男人索性叼根烟走到后排,来克服画面对心灵的撞击,以掩盖内心极度渴求与恐慌…….
我对玲说:“我们还是出去散步吧,这地方不适合我们久留。”
玲一边观看一边悄悄地对着我的耳朵,小声地对我说:“怕什么!这又不是黄色录像。你是不是见人家那样,想使坏了。”
“不是,你放心。就是有那心没有那胆量。”我趁机握住玲的手,见她没有反抗的意思,我的心思全放在这手上了,哪里还顾得上看那些刺激的镜头。我分明感觉到自己滚烫的手,在接触玲的身体的时候,她有微微的颤动以及她急促的呼吸,但她没有立即从我的手中抽出,反倒让我不停地让指头抓得她痒痒的,之后让她的头也慢慢地向我肩靠过来,软软的,像春天泥土般的潮湿与温暖…….
我多么希望这样的情景只是开始,没有终点。
录像厅的灯亮了起来,观众陆续地回到现实中来,有的整理发皱的衣服,有的揉着看似疲惫的眼睛,甚至装着什么内容也没有看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还不停地说,什么破录像,没有什么看头,耽误了我的时间。我对玲说,让大家先出去吧,我们晚点才走,免得让熟人看见。玲说,听你的,等下我们去吃夜宵,我现在好饿。
看了看表,时间指在晚上九点三十分。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打起了寒颤,我赶紧裹紧了衣服,深情地望着玲,对她说:“冷吗?”
“冷了,又怎么样?你会脱下外套给我穿?”
我说:“只要你愿意,我就向你靠近,无偿提供温暖。”
“少贫嘴,担心我掐你。”说完,我很自然地牵着玲的手向青少年宫对面的夜宵摊走去。
4
玲是位不知什么叫忧愁的姑娘,这也许与她的家庭有关。她从小就被父母亲宠爱着,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像我有的时候还扮着一副穷酸相,甚至还有点自命清高的样子,总有那么多的感叹和那么多看不惯的事情。但自从与玲有了那层关系后,我的心也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在与同学们的交流中,我学会了自尊和自爱,时常紧锁的眉也开始舒展起来。难怪玲经常在我面前炫耀她的功劳,是她改变了我的坏脾气,使我的心灵逐渐健康起来。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相处了两年,眼看就要毕业分配了,我跟大家的心情一样,希望能够分到一个比较满意的单位,以早点减轻父母亲的压力,不再让他们每月定期到邮局给我汇钱来。当然这些年,玲给了我许多经济上的帮助。自从与我交上朋友后,她变得成熟懂事多了,在多数情况下不会耍小姐脾气,更不会让我为自己贫穷的家境感到自卑。她甚至改掉了吃零食的习惯,用家里给她的零花钱,陪我去书店买我喜欢的文学书籍,或者去 “南大门”市场买一件像样的衣服,这样我们走在街上比较般配,也算是 “男才女貌”。
同学们越来越忙了,不但忙于毕业设计,而且还想尽一切办法从班主任那里打听分配情况,托亲戚朋友私下给主管分配的老师打招呼,以分配到经济比较发达的城市。一天晚上,下完最后一节自习后,我和玲在跑道上散步,我半开玩笑地对她说:“如果我分回老家当一个乡干部,你愿意陪我过田园般的生活吗?”玲把额上的一绺头发往后一捋,调皮地回答:“你说呢?”这个问题让我有些为难,不知道怎样回答玲才算是让她满意。
我说:“如果你愿意跟我回老家,班主任肯定同意我们到革命老区工作,说不定还说我们目光长远,将爱情与事业进行到底。”
“得了吧,想得真美。”玲噘着小嘴望着我,“那我的爸妈谁来照顾?我可是他们的独生女。”
“要不这样吧,我改天回去问问我爸,看他们单位还要不要人,如果能成的话,你就留在这座城市里,将来成为我们家的上门女婿,你看怎么样?”玲见我有些失望,连忙补充道。
我一听 “上门女婿”这几个字,心里就有些来气,但在玲的面前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强装笑脸跟她说:“暂时先听你的吧,反正我家还有两个兄弟,家里不缺我这个儿子。”
“什么?你刚才说是暂时听我的,我可告诉你, 离我爸妈远的单位,我可不去。”玲有些急躁起来,她看不惯心爱的男人在她面前拿不定主意,办事拖拉没有效率。当然她的心里还有一层意思: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近二十年,总有一些难以割舍的情感。更何况在那个年代,人的思想还没现在这样前卫。
我们在跑道上走了好几圈,气氛有些压抑,她说自己有些困了,让我送她回宿舍睡觉。我回到宿舍的时候,睡在我下铺的同学想跟我“卧谈会”,说是中午喝剩下还有半瓶 “白沙液”,问我想不想来点,我说行,反正睡早了也是浪费。我跟这位姓邓的同学用瓶盖盛酒,他一盖我一盖地喝了起来,睡在对面的李同学也穿个裤衩加入我们的队伍。他跟我一样来自农村,面对分配也感到束手无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切入点。我们三人喝了点酒以后,话多了起来,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睡觉,我提议去楼顶上再继续交流。
“你真幸运,找到一位城里姑娘作女朋友,听说玲的家里条件不错,她爸还是一个领导。”邓同学不胜酒力,喝了一点酒就不禁感慨起来。
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他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同时也发现他内心存在着惶恐和不安。我们宿舍几个,邓和李是我要好的朋友,他们不仅与我有相同的家境,而且在我困难的时候,总会想法帮我一把。在我与玲谈恋爱期间,其它年级的学生想打玲的主意,还是他们给我提供了准确的情报,让我在男朋友的位置上稳稳当当,而不必担心后院起火。只是后面我跟玲热恋的时候,经常到学校外面搞点活动,晚晚才能回到宿舍,冷落了他们。其实他们在孤独的时候,也想找我聊聊天,替他们出出主意,以减轻心中的压力,让四年的学生生活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也难呀,玲的分配肯定没问题,而我也跟你们一样,没有关系可托。”说完,我面对附近工厂的烟囱望了望,心中有种莫名的愁苦涌上心头。
“你老兄真笨,我们班那些有关系的同学都找家里人送礼到班主任那里了,难道你不会让玲回家找她的家人帮你跑跑?”李同学是个爽快人,心里留不住话,他给我出了主意。
“我和邓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回老家随便让他们安排工作,只要有一口饭吃,不让父母亲再寄钱就行了。”李说这话的时候,把端在手上的酒洒在房子的隔热板上,散发出浓浓的酒香。邓同学心痛起来:“别浪费呀,这可是我今天招待从长沙来的老乡喝剩的,别看这酒才十元,那是我好几天的伙食费啊。”我知道,邓是想把话题扯开,免得大家为分配的事忧心忡忡。
后来我们把酒分喝完了,说了一些有关爱情的话题,大家痛快地过了一把干瘾。偶尔发出的笑声,给即将离开这座城市增添了一些苍白的记号,这笑声有些单纯,有些无奈,更像是茫茫夜色里一抹挥之不去的伤痛。
一只空酒瓶被遗弃在房顶,像我曾经浓香、容易多愁善感的心,孤零零地摆放在阳光月亮之下,等待一滴露水把我叫醒。
我想:该找机会再与玲好好商量一下,别让她为我的将来承担太多的压力,她也不容易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