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顺

山河村的六顺快三十了，至今没有完婚，不是他眼光高，而是他家穷得叮当响，几次媒婆带着女子上门来相亲，除了杀鸡宰鸭招待对方一餐后，结果都是毫无下文。村人的青年人都到广东打工去了，春节回家不仅穿得时髦，而且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跑调。屯上的长辈都好心劝六顺，让他也到外面闯闯世界，挣些票子回来娶媳妇，六顺说，我走了，谁来侍候我娘？一句话就问得人家不敢再做他的思想工作了。

六顺的爹在他六岁那年去世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吃尽了苦头不说，还受人家的白眼。六顺的头脑不笨，经常从学校里拿回奖状回来，他娘把六顺得的荣誉证书贴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逢人就说，我家六顺将来要吃国家粮，让我帮他到城里带孩子。村上的人都羡慕她，打心眼里替这位命运多舛的母亲高兴。

村长家的宝贝女儿二丫不但人长得水灵灵的，而且特别有爱心，每到过年的时候她家杀猪，都会听她爸的话，把十斤猪肉送到六顺的家。六顺她妈就把这些猪肉切成一块块，腌好后挂在火炉上熏成又黑又香的腊肉。每当六顺想吃肉时，她妈就会割下一小块与萝卜干炒，吃得六顺满嘴都是油，他娘见了几次想掉眼泪。六顺安慰娘，等我考上学校，在城里娶一个漂亮的媳妇，给你做饭洗衣，让你待在家里看电视，什么事都来让你做。六顺娘说，城里的姑娘心花，难侍候，再漂亮也比不过村长家的二丫，要是你能够娶上她，给我生个胖孙子，我就是死也瞑目。

后来命运给六顺开了个玩笑，他不但没有考上大学，而且二丫到广东打工后跟一个广东仔好上了。那年冬天二丫带着“夫君”回家探亲，村长一高兴，就在村委会那块空地上为村民放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叫《牧马人》。当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搬着凳子去看电影，那场景非常让人难以忘怀。村上的一些老太太说，村长家的二丫有出息，找了个广东老板，回家多风光。可是知情的人都知道，二丫是在给人当小的，但谁也没有透露风声，毕竟二丫在外面混也不容易啊。

那晚二丫提着一大袋礼品来到六顺家，一进门就对喊着大娘，那亲热劲像是六顺刚过门的媳妇。她说，六顺哥到哪里去了？我爹叫他去家里喝酒，他说这些天拉肚子。六顺娘说，别听他的鬼话，他见你回来了，中午一个人喝醉了酒，晚上又跑到他舅家不喝去了。二丫说，我等六顺哥回来，有样东西要送给她。六顺娘深情地望着二丫，嗫嚅着回答：“闺女啊，你就把我们家的六顺忘记吧，他配不上你，你别再伤他的心了！”六顺娘用长满老皱纹的手往眼睛抹了抹眼泪，接着说，“你刚去广东那阵子，六顺在家不吃不喝，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发疯似地喊着你的名字，我这个当娘的能不心疼？”

“大娘，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您不知道内情。”二丫的心也很难过，她想当面解释清楚，免得六顺娘恨她。

六顺娘说：“现在你已经成结婚了，而且还嫁了一个有钱的人家，我们六顺没那福份，就算我白疼你那么多年。”

“大娘，别说了，我对不起您和六顺。”二丫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谁知道她心中委屈，她从皮大衣里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低着头转身离开了六顺的家。

等六顺醉醺醺地回到家，露天电影早已散场。六顺娘见儿子躺在床上胡言乱语，一会儿喊口渴，一会儿让娘拿个盆来准备呕吐。六顺娘心痛，赶紧重新生火给六顺煮了确碗热腾腾的面条，面条的上面还放着两个荷包蛋。六顺娘坐在床前对儿说，儿呀，吃完这碗面条和两个荷包蛋，你就会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忘记。

六顺一听娘这番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娘的手中夺回筷条，夹着一个荷包蛋就往娘的嘴里送，说道：“娘，明年我一定给你娶回一个媳妇，下多多蛋，孵多多的小鸡，让你天天看管着。”

六顺娘说，傻儿子，你什么时候才长大呀，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要你好好地陪着我，比吃什么都强。

不到几分钟，一大碗面条让六顺吃得一干二净，他对娘说，你也早些休息吧，我明天到村长家看二丫，顺便把刚才在路上送给我的礼物还给她。

六顺娘问：“这是什么礼物？”

六顺回答：“你就别操心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知道内情。”

六顺娘听得糊涂了，这回她要相信儿子，相信他今年能够给她娶回漂亮的作媳妇，相信她的六顺会在来年“六六大顺，鸿运当头” 。

2007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