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父亲（组诗）

1

父亲走的时候已是深秋

那天清晨的薄雾如同

一张浸过沧浪之水的网

将我的念想搁在崖石上

我喝着呜咽的山风

向着遥远的故乡奔跑

只听见哗哗流水的声音

绕过我记忆中村庄那条河

早起的父亲几声咳嗽

盖过母亲熟悉的磨刀声

那块低矮磨刀石埋在地里

那把生锈的镰刀不知去向

我看见父亲佝偻的背影

在已成危房的老屋来回踱步

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将一小碗红薯酒一饮而尽

　　 2

那年夏天父亲挑着我的梦想

把我送到一个叫郴州的城市

我吃着母亲早上煮熟的鸡蛋

第一次乘上火车去外地求学

我来不及看父亲的远去背影

我再次看见父亲送我到村口

他弱不禁风的身子摇摇晃晃

我的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悲悯

母亲离他先去天堂早了两年

空巢老人的生活轻描又淡写

没有人陪伴的生活索然寡味

没有了母亲针锋相对的争吵

他只能对着不锈钢酒杯叹息

叹息过后躺在冰冷的床铺上

将余生残缺的恩怨收拾干净

待瞑目时带到山上化作轻烟

3

母亲走了，父亲还在支撑家

父亲走了，那个家成为念想

当归途两旁不再有斑斓色彩

父亲耕种的田里只剩稻草人

守住几梱岁月中干瘪的思考

期待冬天那场熊熊燃烧的火

连同命运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纷纷挤进那场秋去秋来的梦

母亲走的时候还有春风相伴

父亲走的时候有恼人的秋风

几年后他们的家园近在咫尺

他们在彼此看不到的岁月里

有一条弯曲的山路向上延伸

直到翻过那个山头仍是山头

山头沉默无语，野草也无语

我看见故乡的云彩飘来飘去

4

夕阳开始西下，我心乱如麻

迟来的悔恨如烈日灼心

我一次次走出多情的泥淖

却又在茫然若失中陷入沉思

我努力找回早已消逝的光芒

却又因为我的多虑变得消沉

当苍茫的暮色任凭风云掠过

我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彷徨在命运的十字街头

等待所有人安全到达家中

我才小心翼翼地通过斑马线

当夜色不再那么慌慌张张

那盏昏暗的路灯是否点亮

我沿着这条河岸继续走着

是否遇见那盏微弱的渔火

当美好往事已经变成过去

我为何再去扰乱午后思续

望着窗外阳光下一片明亮

想着父亲陪母亲走过黑暗

2020年6月20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