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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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10日上午，我在平果铝生活区新华菜市买菜时，突然接到恩师唐寿赐的儿子，也是我在宁远一中初42班同学子涛的电话，他告诉我，11月6日下午19时20分，老师在经过重华路桂冠学校路口斑马线时，被一台飞驰而来的摩托车撞倒，当场左腿骨折，经撞击后，后脑着地导致脑出血，脑部受创，生命垂危，目前只能依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脉搏。我当时懵了，心情不由得悲痛起来，我问子涛需要我帮什么忙？子涛对我说，你到红网《百姓呼声》栏目看看就知道了，跟跟帖，希望肇事司机尽快落入法网。
回家后，我上网查看了关于老师的帖子，并跟妻子谈起了老师的事情，妻子对我说，唐老师对你像再生父母，如果真有什么事，你要回湖南看看他老人家。随后，在我在网上跟帖：唐老师曾担任我的初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他在我人生转折时给了我慈父般的关爱，我与他保持了26年的感情，如果哪位好心人提供有价值的破案线索，经老师家人核实后，我立即回宁远当面奉上3000元酬资，绝不食言。
下午2时许，在县城工作的初中同学金云和荣海打来的电话，他们告诉我唐老师过了。我对他们说，你们先帮老师家人料理后事，我等下向领导请好假就去县城买火车票，尽快赶回去送老师最后一程。说完后，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失声痛哭起来，往事历历在目，像潮水般地涌上心头。
1986年春节过后，唐老师以太平乡中学校长的身份调来我们县一中，接替欧老师担任我们这个省电教实验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随他而来的还有师母和他的三个孩子，住在学校大门右边一处简陋的宿舍。那时我学习成绩优秀，担任班学习委员，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唐老师。每次到老师家汇报班上情况时，老师和师母总会拿出家里的零食给我吃，并嘘寒问暖，没有把我当外人，我心存感激。
一段时间后，唐老师对我这个学习勤奋的学生格外关照，如果家里来了客人，他总会让他的孩子到教室叫我到他家改善伙食。后来老师在学校搬了两次宿舍，我经常到他家洗热水澡、吃饭和请教学习上的问题，以至于他家的钥匙放在哪个地方，我也十分清楚，因此其他同学都很羡慕我。
86年暑假，我在家忙完农活后无所事事，怀着忐忑的心情写信给老师要求到他家跟他学习书法。没想到几天过后，老师来信了，欢迎我去他家跟他几个孩子一起在一中校园生活一段时间，并特意告诉我只带暑假作业来就行，其他的东西和伙食费就不要考虑了。那时，老师刚经历丧妻之痛，一个人的工资抚养三个未成年的孩子，生活困难可想而知。我对自己冒昧的请求感到不安。多年后我向老师提起这件事，老师总是乐呵呵地对我说，文胜，有你这样的学生，我当老师的感到十分欣慰。
那个暑假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我相信再也遇不到这样的好老师了。上午我们几个复习功课，跟老师学习书法，下午我们几个到学校附近的河里洗澡，用热水壶提泉水回来喝，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一个月，不知不觉中成为老师家中的一员。我从老师的身上学到了许多做人道理，逐渐改变了我的坏习气，对我今后的人生道路越走越宽阔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后来我考上了中专，每次寒暑假路过县城时总要在老师家住上几天，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师生情谊。工作后，我每年除夕晚都要给老师送去祝福，或者提前给老师寄点东西，以表对老师的感恩。每次回老家探亲，都要到老师家陪他说说话，喝喝酒，向老师汇报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顺便向他要几幅字画。
老师生于1938年9月5日，9岁丧母，18岁父亲离世，与哥嫂相依为命，1952年考入县一中，成为“嶷山文艺”骨干和 “劳动青年”，58年被误划回乡代课10年饱尝人生磨难，但他积极向上，为人厚道谦虚内敛，始终没有向命运低头，平反昭雪后重返三尽讲台，教育出一批双一批优秀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老师近50岁时还孜孜不倦地对书法和绘画潜心学习和研究，老师的隶书和国画，无论在宁远，还是永州，甚至湖南，都享有崇高声誉。他还是湖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省老干部书画协会会员、永州市知名文化人士，他为弘扬宁远文化作出了突出的贡献，赢得了当地社会各界的尊重。
11月11日晚，我在南宁乘火车回湖南，第二天早上9点钟到达永州，直接搭中巴车到县城。在9个小时的卧铺车厢里，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车窗前回忆过去美好的时光。黑夜里火车走走停停，每一次临时停车，都会加剧我对老师的思念，而这种思念就像初冬的露水挂在枝头上，是那么的晶莹剔透，在旭日东升时，它又折射出人性中爱的光芒，照耀我在生命中等候我所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我在想，我再也听不见老师的谆谆教诲了，也看不见老师为我挥毫泼墨写下的书法作品，也收不到老师用挂号信为我寄来他的国画作品……我只能在心底淘出那些浮华过后沉淀的情感，抚摸到缘分天空中的温暖，顿时遍布全身，让我不得不摒弃金钱和名利，以一颗阳光向上的心，对生活和未来充满了无限热爱。而得到这些感悟，又何尝不是经过人生磨难和痛苦抉择提炼出来的精神财富。友情，就像一坛老酒，时间越久愈发醇香，亲情、师生情和爱情更是这样。
11月12日中午12时许，我顺利到达老师生前居住的小区，只见空地上临时搭起了灵堂，庄严而肃穆，灵柩前摆放着老师生前的相片，地上燃着三支蜡烛和几炷香。按照当地的风俗，当亲朋好友前来祭奠逝者时，乐队奏起了哀乐，燃放鞭炮，其子女以跪拜方式来迎接。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年4月份老师还跟我畅饮几杯，7月份还在昆明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换了手机号，让我有机会到昆明去玩几天。此情此景，我在灵前再次号啕痛哭，长跪不起，像是有许多话没有对老师讲完，对老师的恩惠没有报答完……
当天下午我随老师的家属送他到殡仪馆火化，当老师的遗体被推进火化炉那一瞬，每一次的呼吸便是锥心的疼痛，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心里，欲罢不能。这是肉体与灵魂分离全过程，还是一生的苦难被化成灰烬或一股轻烟？那么，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么一个道理：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在不能承受生命之轻时，也不能承爱太多的负荷，平安就是幸福，幸福才是人类永恒的追求。
老师生前的亲朋好友来了，他的同事和领导来了，他的学生来了，他们每一次的跑拜，都可以告慰老师在天之灵。11月14日下午2时许，我受治丧委员会的安排，在追悼会上作为老师的得意门生发言，两分钟的讲话稿竟然修改了5次，生怕有丝毫闪失，辜负了老师生前对我的期望。讲话稿在老师的棺材前烧了，但我永远记得最后一名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恩浩荡，真情永在，愿我的恩师一路走好！
当灵车缓缓地行走在县城街道上时，许多人站在街道两边，目送老师离开他生活了近30年的县城，而他的字画仍挂在县城机关和宾馆酒楼的墙上，会时常撩起人们追忆的情怀。从一中到县城出口，整整8公里竟然行走了80分钟，燃花爆竹响彻这个拥有80万人口县城的上空，这是我见过最隆重的葬礼。
下午5时，老师的骨灰被安放在他老家的山坡上，他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11月15日上午，我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从县城回老家，看望年迈而多病的父亲，尽自己的孝心陪他老人家说说话，帮他洗洗衣服，然后返回单位开始忙碌的工作和生活。
这些天，我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活在当下，懂得知足，知道感恩就是幸福。同时我也坚信，我带着感恩的心送恩师最后一程，他会保佑我一生平平安安、健康快乐地享受美好的生活。
2012年11月24日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