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把亲情比作血浓于水,用“忘恩负义”这个成语来形容过河拆桥、知恩不报之人。当听到父母亲对儿女们慷慨激昂地说,只要你们好好学习,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完大学。或许我们有更多理由发奋图强,拼了命也要为他们争口气。
看完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心情很沉重,有种想哭而不能痛快哭出眼泪来的感觉,这是我近些日子来读过最令我震撼的一本小说。虽然书中没有华丽的词语,但故事的完整性和感染力,以及富有人情味的对话,加上许三观博大的胸怀和命运的坎坷,让人不禁唏嘘,读后掩卷长叹起来:人间还是把亲情放在首位,这是任何人不能篡改的事实。许三观最后一次想卖血时,让年轻沈血头嘲笑他的血连油漆匠都不要时,不仅让他感到当家里再遇到灾祸时不能靠卖血来挽救一个家庭,而且使他到了风烛残年时,对自己的价值再次思考。他的三个儿子中其中一乐不是他亲生的,让他戴了绿帽,伤了自尊,但他付出最多,差点连命都保不住了。我不理解他为什么在大街上哭,甚至在他们结婚生子后,认为这样做会损他们的尊严。好在他的妻子许玉兰理解他,拉他到胜利饭店要了三盘猪肝,喝了几两黄酒,最后痛快地对妻子说了一句话:“这就叫×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比眉毛长。”给全文划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我有幸没有赶上那个特殊的年代,现在能够回忆起的,也只是父母亲在饭煮开之后,放些晒干的红薯丝,一是可以缓解一家人吃饭的压力,二是可以让我们兄妹三人知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惜到了工作之后,生活改善了,多少养成了一种奢侈的生活习惯,难道真是“时位之移人也”。这是一个毋容置疑,也不需忌讳的事实。
如今,父母亲年纪都大了,他们不能上山砍柴顺便给我摘些野果回家给我解馋,也不可能再为向他们要一元钱买小人书追我满村子里跑,更不能拿着我送给他们的诗集说我不务正业。但我明白,他们所寄予我良好的祝愿,希望我平平安安地在外边混得有模有样,回到老家风风光光,让村里人夸他们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这些对他们已经足够了。他们虽然不能得到许多实际性的关怀,心想自己活在世上还有牵挂,还有那么一线希望,也会其乐融融地安度晚年。而我在结婚生女之后,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血浓于水”的真正涵义,有的时候还会哭着给母亲一个长途电话,第二天想起要给母亲一个耐心的解释,给他们寄出一点微薄的生活费,心里坦然许多。
我是幸运的。我不止一次这样对自己说,在许多不同的场合下,滔滔不绝地讲起我如何走上成功之路,以证明自己的头脑不笨,完全有能力顺着这条长梯爬到最顶峰,等待人们的鲜花和掌声。现在想来,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倘若没有父母亲的养育之恩,没有那段惨痛的经历,没有亲情的力量在鼓舞着我,或许我现在站在村口那棵大树上,满是悲愤,心有余悸,说不定喝过几两米酒后,大放厥词:“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老天对我不公啊!”
同时我又是可怜的。当我从娘肚子出来时,赤条条地被接生婆送往襁褓里,我不仅怕冷,还担心母亲的乳汁不能满足我的贪婪的索取,还担心由于自己在冬天出生会给母亲撂下风湿病等等。记得我在宁远一中读初中时有天早上,父亲神经兮兮地把我从教室叫出来,说我的母亲昨晚梦见我在县一中附近的河中游泳的时候,差点被淹死了,母亲一夜都没睡。她赶紧让父亲坐早班车到学校来看我,并叮嘱我千万别到河边去洗澡,好好读书,将来能够跳出农门,端着铁饭碗。我当时觉得好气又好恼,认为他们札人忧天,没事找事做,搞得人心惶惶。后来等我为人父时,才完全理解他们的心情,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
这些年来,我经常做些好高骛远的事情,又经常以夸张、喑喻的手法来书自己的人生,这本身就是一种无法原谅的错。可我还沾沾自喜,甚至还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无比的光荣,这不得不说明我既是幸运的,又是可怜的。
好在读完几本书后还能有些真实的感动,好在自己在趋之若鹜的同时还能分辨出路标上字体的颜色,好在自已还有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因为我活着,所以我要好好活着!因为我爱着,所以我要好好珍惜!
2007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