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引子
古语有云,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当我费尽心思要写故乡那些人那些事时,我不禁联想到一个 “喜”字。喜与悲是对立的,就像酸与甜、苦与辣、爱与恨一样,总能让你换个角度想问题。或许在你的人生中,不止是四大喜,还有许多让你值得回味的,伴随你在滚滚红尘中活出个人样来;或许在你短暂的生命中,尽是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这也不要紧。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嘛,人生不就是在酸甜苦辣中一点一滴地积累了宝贵的财富,而财富又分为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双丰收固然值得庆贺,而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单丰收,哪怕是一种善意的称赞,也是值得欣慰的。毕竟,这世界上只有自己懂得照顾自己,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才是不可或缺的精神嘉奖。
上个月,我利用几个周末断断续续地记录下万多字的《心情流水账》。写的时候,血脉贲张,语无伦次,更谈不上有什么文采,就连起码的结构条理也不懂得了,想到哪就写到哪,全是一些心灵深处的东西。
写了几年诗后,数量不少,质量不高,进步不大,无法突破自己,有点灰心;尝试写散文诗,几年下来不足十章,我一直把它们视为宝,舍不得在心浮躁气的时候再次修改;学写小说,三年前写的《纽扣》时不时让人拣出几颗当作色子摇出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男人酒过三巡之后谈谈也无妨,雅俗共赏同样是种熏陶;学写随笔,多少积累点经验,只是担心向人披露太多的秘密,或者让人说我在显摆,那才叫哑巴吃了黄莲。
因此,我有意识地不去想痛苦的往事,虽然有些往事也能在回首中碰撞出智慧的火花,甚至在你绝望的时候,向你倒下的身影投来一束人性的光芒,肢体语言变得顿时丰富多彩,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是一种意外的收获。可是,残酷的现实似乎跟我开了个玩笑,让我像一个家庭主妇般整天操心厨房里那些菜米油盐酱醋,好不容易出趟门,一打听才知道:剪头不叫剪头了,改叫美容美发了;超市打折处理商品不叫促销,而是换成回馈广大新老顾客,并以跳楼价让利销售了。
由此带来种种难以预测的结果,我好像明白了时过境迁的涵义。但又对自己设下的伏笔百思不得其解,有种故弄玄虚的味道,让我一度陷入迷芒和恐慌。近日,我不得不再次阅读著名作家阿成在2010年第四期《芙蓉》志志上发表的短篇小说《边走边叹边记》中写的一段话:人哪,别把自己的欲望弄得太多,太散,太复杂,啥都想要,啥都想争,见啥要啥,见啥争啥,少一样就 “哭”,那种日子过起来不仅仅愤怒与委屈,重要的是那日子过起来苦哇。
也就是今年7月22日晚,几个公司文友趁我不在场的时候,他们私下商量要以诗歌的形式写写故乡那山那水那人,那斗志多么昂扬,那激情多么澎湃,那感情多么真挚。看过他们的作品之后,勾起了我对故乡的思恋,特别是对年迈的父母亲产生丝丝愧疚。我在以往的作品中很少谈到了故乡,以及由衷地抒发了那片深情的土地与我难分难舍的情愫。但我总是以一种晦涩无奈的腔调去渲染思乡的,而真正在我心中褪去的不仅是泼洒在一幅故乡山水画几滴浓墨重彩,而是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我离故乡越来越远了。我把亲情搁置在一边,在物欲横行的今天,我也开始蠢蠢欲动、言不由衷,甚至被自己美丽的谎言和谐了。
当发生在故乡那些往事,有如一只雏燕在呢喃中羽毛日渐丰满时,我想它一定会选择在下雨天振翅高飞,或者悄悄绕过热闹的夜市。我把觥筹交错时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远远地抛在草从里,大踏步地朝着温暖的方向走去。那该是怎样的华美谢幕,那该是怎样的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莲花呢?
这样做,这不是在劫难逃,也不是为了逃避良心谴责。因此,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以胶片记录的方式,将那些酸事、甜事、苦事、辣事等等变成尽可能不加修饰的文字。也只有这样,它们又在8月7日恰逢立秋之日,变得从容些,变得像岸上无名小草和小花,由于经受住风吹雨打,倒也郁郁葱葱、风姿绰约了,并在灯光摇曳中,拖着长长的影子一步一步地靠近潮湿的记忆。
(二)酸事
谈到酸事,我首先想到那时候晚上像流窜犯一样,上学时不好好听老师讲课,下课后又煞有介事地谈黑白电影中,那些以蒙太奇手法衔接的那些扣人心弦的故事。
当时物质生活的匮乏,导致精神生活的短缺,露天电影为年少的我打开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
多年以后,才知道《人生》的作者路遥还在英年写过《平凡的世界》,获了茅盾文学奖;张贤亮的小说《灵与肉》被谢晋导演拍摄成《牧马人》后,他的《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以及他的长篇新作《一亿六》让我收获了许多;分别在电影《杨三姐告状》、《花为媒》中扮演杨母和阮妈的赵丽蓉,在春晚上演了许多老百姓爱看的脍炙人口的小品佳作……
对现在的孩子来说,上网偷菜聊天看大片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对于改革开放初期还处在懵懂之年的祖国花朵来讲,实属不易。自家有个收音机,听了几声 “嗒嘀嗒”后,那句经典的 “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多年来还萦绕在耳旁。或者听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联想到自己在农村一定会大有作为,日子一定会过得红红火火,也就不再埋怨家庭出身一栏为什么不能写干部或者贫农了。事实上,那时候的乡村文化气氛很质朴,也很善良,不像现在有的东西重则雷倒人,轻则熏死人。市场上琳琅满目的防盗门防盗防盗锁良莠不齐,怎么防都防不住,最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成为一只困兽。好不容易攒点钱请个假到大都市旅游观光,你还难以呼吸到洁净的空气。时间久了,患上各种慢性病,花再多的钱治疗也无济于事。
当我还是一名淘气不求上进的小学生,只要一听说村上或者邻村有露天电影,原本放学后要去放牛捡猪草这样力所能及的事情全部打了折扣。简简单单地吃了晚饭,跟伙伴们在某个地方集中,浩浩荡荡地踩着夕阳余晖,前往有露天电影的地方奔去。那劲头绝不亚于当年父母亲砸出长方体的泥坯建设新家园。
如果得到的消息早,爬木梯到楼上的仓中用竹筒 “偷”些黄豆炒得香喷喷,装在口袋里在当作零食吃;如果提前一天知道村上要放电影,大家商量好在大哥哥大姐姐的带领下,到屋后的小山头采摘些枝藤上的野果,在加映诸如计划生育和养殖科教片时就开始津津有味地品尝了;如果要步行几里路到镇上附近的村庄看电影时,晚了坐在屏幕后面的石头或草地堆上看电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字反了不要紧,看图像,听声音,照样过足了瘾。第二天在上课铃没响之前,大家通过你一句我一句稚嫩地交流,心里那个美呀,简直喝了“红牛”似的,还谈什么渴了累了。返回的路上,不小心踩在稀泥里弄了一身脏,不担心家人责怪,母亲会帮我洗衣服;第二天上课要准备回答老师什么提问也不必考虑,反正往一个洗衣粉袋装几本书,悠哉乐哉地来到建在山头上的小学校,从未感到压力和负担;来到家门口的木门前,嘭嘭地敲几下,反正不是母亲开门,就是父母为我开门,大不了让他们骂上几句;有时太困了,懒得从水缸里舀水放进脚盆,坐在里面洗澡,哗哗啦啦的水声扰民,就直接钻进被窝高枕无忧了……
按理说,诸如看露天电影的美事不应该属于酸事的范畴。你看现在有些孩子都成怎样了,成天呆在家里像温室里的秧苗,只能让编好程序的机器按部就班地种植,不能往田里抛。也不能像我们小时候连续几天泡在水里,翘着并不丰满的屁股,身子有节奏地往后移,将一蔸一蔸秧苗插在水田里。累了还不敢在大人面前提点改善伙食吃一支3分钱的冰棒。以至于我在1988年以优异成绩考上中专时,乡亲们都说我当时吃了那么苦,不仅学好数理化,也学会了帮家人做了一些家务,才有今天的回报。
虽然乡亲们的话褒奖过多,但回过头来想想自己看过那么多场的露天电影,到现在我还能记住几部片名?我还能记得多少玩伴的姓名?还能把黄豆和野果当作零食?还能感受到一股清新恬静田园气息扑面而来?
难啊,真是难啊!因此,我将这段回忆用一个酸字概括,权当一个人在食欲不振时变着法子开开胃、爽爽心、洗洗脑而已。
(三)甜事
生活再怎么没有规律,只要你卸下心中沉重的负担,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稍微想远一点,看开一点,也许你会心旷神怡。
我记得电影《甜蜜的事业》中那首叫《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的主题歌就足够让我心花怒放过。里面的歌词是这样写的: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 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 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大凡说到甜事,听起来挺别扭的,我把它当作美事来写吧。
自从我们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家五口人分到一丘与小溪隔一条小路的水田。后来父亲高瞻远瞩,把小溪附近一块当时毫无利用价值的山坡上几分地,不知以何种方式变为自家的宅基地。他还在地上种几棵不长果的树,用大理石砖象征性地围了起来。父亲好像有意识地告诉他人不要打主意了,将来等他的后辈建成一个用来颐养天年的小庄园。每次回家探亲,我都到那地方视察一番,谈谈自己的看法,并提出几点想法。父亲说他老了没有本事再建房子了,留着我们兄弟俩去打理。我问父亲那块地的手续齐全吗?父亲理直气壮地回答:那张纸都保存了快三十年,公家的章盖在上面还有假?
故乡的水资源比较丰富,稻田里养的禾花鱼质量好数量多,下锅后放点姜蒜之类的辅料就足够了,吃起来味道鲜美,以至于我到单位菜市场买鱼时特别挑剔。当父亲大清早提个箩筐锄头之类的工具朝着田野走去的时候,我一定会猜想到中午准会吃顿丰盛的。当我放学回家,看见盆里那些三指大的鲤鱼游来游去,心想早餐时吃得少饿着肚皮去上课是形势正确把握的结果。锅里油热了,父亲将洗净的鱼全部倒入锅里,连忙用锅盖牢牢地盖住,生怕它们在挣扎中把盖掀翻了,锅中“噼叭噼叭”的声音就像是在大年初一放炮仗一样。这时我见父亲蹲在灶前生火,没有好气地说:快到菜地里扯一把韭菜回来!
父亲快七十岁了,一谈到煮鱼还有那么多的经验之谈:一是将鱼剖肚后就不要用水再洗了,二是鱼进锅后掀盖后再盖就会腥,三是煮鱼时别的可以不放,但姜和辣椒一定要放。等等这些父亲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好像他获得了国家厨师证书一样。倘若你要反驳他,说父亲炒菜的水平很一般,父亲准会说他早些年为村里的红白喜事帮了多少忙,得到多少乡亲的夸奖。那豪迈的激情,那不可置否的事实,有如凯旋而归的战士戴上大红花站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地讲叙血雨腥风中那一幕幕催人泪下的场面。容不得你有半点时间颓废,只能在他的循循善诱中潸然泪下。
故乡的泉水是甜的。我小的时候,家里要到村中的井里挑水喝,大概有两里路远。我害羞,又特爱面子,生怕一些多嘴的乡亲们说我文不文武不武的,一担水还没挑回家,就摇摇晃晃地把桶里的水洒满在路上。我记得母亲很晚回家一看缸里没水,风风火火地挑着两个木桶出门了,而我有时还坐在石头做的门槛上,书呆子似地装着若无其事。后来家里有了“摇水井”,往活塞中加些引水,握着40公分左右的铁把反复一摇一摆的,地下水汩汩地流入桶里。再沉淀一会儿,用个塑料水瓢或者用盛水的圆形竹器,弯身一舀,眼睛微微一闭,往嘴一送,喉咙处一起一伏的,那绝对酣畅淋漓。
我经常回想起母亲在老家我用海碗喝酒时,母亲嘀嘀咕咕地说:要是你分在县城工作,我就养多多的鸡鸭,再给你挑些米和酒,帮你带带孩子,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母亲每次说这话的时候,我都保持长久的沉默。
我还记得前面提到的水田附近有条长年流水的小溪,小溪的边上不知是谁挖出的一口小水井。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经常从山头上跑下来,半跑在一块石块上,头往前一伸,小屁股一翘,像一头牛那样尽情地喝着,从不顾忌什么。如果水井水不小心被弄浑了,稍等一会儿,水又变得清澈了,下一拨同学再以同样的方式解决课间饮水问题。
故乡不像广西红土地四处都种有甘蔗,一车一车地往糖厂拉,看得人眼花缭乱,吧唧几下,好像嘴角有蔗汁渗出,生活像蜜一样快乐甜美。父亲还是大队会计时,队上种有几亩甘蔗,然后砍成一捆捆地搬到村上一块平地上。说是榨糖,无非是运用力学原理,两截硕大的木头坚在支架上,靠几头牛卖命似的牵引转动,这头靠人工送半捆左右的甘蔗,那头出来的是蔗渣,直到榨干最后一滴糖水才肯罢休。而牛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嘴里吐出白沫了。
就是这样一个原始的人工作坊,常常是小伙伴们垂涎三尺的地方。看见熟悉的叔叔伯伯们,厚着脸皮要点甘蔗和糖解解馋是常事,不会让人家笑话。我跟着父亲在夜晚守护被砍下的甘蔗,啃了不少优质甘蔗;当榨好的黄砂糖挑回我家准备分给乡亲们,用来春节走亲戚,或者用来煮糯米汤圆。乡亲们见我东看看西看看,总会掰下一小块把我打发走。
后来,村里有好几年不种甘蔗了,改种优质杂交水稻。母亲有时上山砍柴,给我捡回玉米杆,也能啃出甘蔗的味道来。再后来,跟伙伴们到岭上拣猪草,躲在别人家的高梁地里通过目测和用嘴尝试的方法,辨别出那些正在茁壮成长的高梁杆有潜力可挖。一旦拿定主意就豪不留情地用镰刀砍成一小截,赶紧撤退到另一个山头慢慢地啃,切不可留下物证让乡亲们逮个正着。平时对我管教很严的父母不罚我跑着顶盆水才怪呢?因为我知道,在我受到惩罚或者叫家庭暴力时,向奶奶外公外婆提起上诉是件徒劳的事情。
2004年我携幼女春节回老家探亲,大冷天有人用板车拖着黑甘蔗在我家门前卖。女儿嚷着要吃,我说她的衣服吃脏了谁洗?女儿憋着眼泪找爷爷奶奶。这下可好了,父亲大方地买了几十斤,还用刀削好皮,还把中间部分疙瘩少的留给女儿。此情此景,我还能说什么好呢?后来才听说村上许多青壮年大多都到广东打工去了,种田的人少了,有些有经济头脑的人就租用大家的田改种甘蔗,或者烤烟之类的经济作物,再也犯不着有人到两广地带拉黑甘蔗回来贩卖了。
虽然工作后住在县城郊区,偶尔也深入田间地头体验“农家乐”,加上平时经常回忆小时候快乐的童年生活,我总是对故乡有种难以割舍的情怀。特别是旧历新年后政府发的一个大大的“一号文件”,所谓 “三农”问题,有时琢磨起来痛心疾首,有时倍感欣慰而精神振奋。
随着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不断深入,我开始思考这些看似与我现在工作和生活无关的事情来:老家一亩三分地,是否由于父母亲年老体衰的缘故而逐渐荒芜了;我小时候的伙伴由于生活所迫仍在外打拼,什么时候能够坐下来喝杯交心酒;那块依山傍水的宅基地是否有人出高价从父亲手中买走,建成一个别墅式的楼房,院子前面的溪流里有从稻田里偷逃出来的鱼欢快地游着,院子后面的果树下养着成群的鸡鸭,它们在树荫下捕食,或者安安心心地闭着眼睛打起瞌睡……
(四)苦事
为了勉励自己多学点知识,我小的时候经常把“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类的名言警句写在日记的扉页上,以证明自己一直在努力。实事上,光说不练是假把戏,根本达不到“润物细无声”的最高境界。
冠冕堂皇的理由虽然有时能够替代一些内心的怆惶,但真相大白之时,它失去了说服力,失去了昔日嚣张的气焰。早些年听歌曲《苦乐年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里面的歌词写得挺有意思的,不妨摘抄一段下来再次品尝:生活是一团麻/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生活是一根线/也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呀/生活是一条路/怎能没有坑坑洼洼/生活是一杯酒/饱含着人生酸甜苦辣……
今年,玉树的地震,南方和东北的水灾,舟曲的泥石流,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一行行失去亲人的眼泪,总是令人惋惜和悲痛。那 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在突来其来的自然灾害面前,我们所面对的不仅是活着的尊严,是赖以生存的家园,而是我们内心的牵挂,以及末了的心愿蓦地成为一纸的空文,成为亲人在清明时节缅怀的纷纷细雨。于是,我没有理由说自己是孤独的,整天幽灵般地横冲直闯,甚至在头破血流的时候还大声呼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不是说人活着非得围着功名利禄连轴转。而是说,我们每个人降生到这个世界,注定了要背负起经历各种困难折磨,通过修养和调理,使自己的生活较为豁达开通,眼光远大,做起事来可以得心应手。那么,承爱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苦是值得的,这为将来的生活储备更多的养分,不至于靠人家的施舍而苟且偷生。
虽然,故乡的一草一木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有时由于忙于生计只好把往事搁在沙滩上,任凭风起云涌,也无力躬身拾起一团火焰照亮自己的脸庞——那是怎样的愁眉与苦脸,难道真是到了忆苦思甜的时候了?
遇上在炎炎夏日下协助家人在水田里忙“双抢”,把一捆捆割下的稻穗递到父母亲的手上,他们奋力踩着打谷机的踏板。当金灿灿的稻谷纷纷落下的时候,我顾不上看他们额上密密的汗珠,甚至在心里打着小九九,什么时候安排回家做着后勤工作;当母亲赤着脚在田埂上吃力挑着两筐百余斤的稻谷小心翼翼走着的时候,我看不清她柔弱的肩上一道道血红的印迹;当父亲回到家从碗柜里取瓷杯从酒缸里舀出一杯用来解除疲劳的酒时,他坐在门边的凳子上不时发出“哎哟”之声时,我不懂得这是他人生中弹奏出的音乐符号还是换种方式告诉我幸福是靠自己创造出来的。一种种表情,一幅幅写意,一句句教导,勾勒出那个年代我生活在那个家庭埋在心底的叛逆和无奈。只是我在他们的呵护下隐藏着很深,默默地享受着农村生活带给我的平凡与充实、单调与快乐。
白天收拾完田里的粮食,晚上往田里放几公分高的水,接着犁田插秧。父母亲为了多种些粮食用来实现丰产丰收,同时让我学业能够顺利完成,他们种了堂伯的一亩多田地。虽然是靠辛勤的汗水换来几百斤的稻谷,但对他们来说,是额外的奖赏,是风调雨顺之年对他们的回报。对于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唐代诗人李绅的《悯农》中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成为父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缩影,而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也时常成为警示家庭生活节俭的最好诗句。
由于自己的目标不容易暴露,我趁忙了一天的乡亲们酣然入睡的时候单独来到山头附近的稻田。在自家的责任田的进水口水流方向的下边砌一道围堰,让水涨到一定高度漫进田里,那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可问题是,乡亲们都需要赶在立秋之前把二季稻插下去,总不能再用泥巴砌得严严实实,一点也不让它往低处流,似乎不太现实。于是在老家就出现为了争水大动干戈之事,轻辄破口大骂,重辄拳打脚踢。因此,父亲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我,是有他的道理的,毕竟大家乡里乡亲的,对一个孩子动粗不合适,也不道德,大不了训上几句解解恨,过过干瘾而已。
为了防止有人用锄头将我砌好的围堰捅个稀巴烂,我采取熬夜蹲守、和平共处的方式完成艰巨的任务,受到了家人的一致好评。见有黑影朝自己走来,在保证自家家里还有少量流进的前提下,从围堰中取下几块石头,让水哗哗地流,满足了乡亲们的意愿;待黑影转身离开的时候,偷偷地用砖头或稻堵住窟窿,大量的水双进了自家的田。有时困了,就在草上铺上几个稻草,陪着飞舞的萤火思绪满天飞,听着阵阵蛙声心潮澎湃、辗转反侧。如果当时心里还点诗情画意,我一定了发出这样的感慨:啊!多么迷人的夜晚;星星离我很近,我看见他调皮地眨着眼睛;月亮离我也很近,我听见她心跳的声音;无言的稻草离我很近,我闻到芬芳的气息……
当然,这样的事情做了没有多少回。父亲见我这样耗不去也不是个办法,多次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要我不要迷恋小人书中的故事情节,要胸怀大志,将来考个什么学校之类的,把农村户口转成城镇户口,那才是上上策。终于有一天我开窍了,提出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以优异的成绩回报他们的恩情。父亲笑了,母亲乐了,家家庭多年的烽火熄灭了。就连平时挖苦我的人,也投来羡慕的目光,说我大清早赶着牛,肩上挑几十个小鸭到田边放养,这样的活哪能适合我干,应该到县城最好的一中接受再教育。
说是苦事,实际上是乐事。当这些年看过一些书经历一些事后,我发现自己受那点苦真的不算什么。可是跟几个好友谈起那段岁月时,我似乎有讲不完的故事,而有意回避善良的目光触及我的伤疤。我知道,人活得阳光些、坦诚些、简单些、健康些,这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拼命为了爱情和事业甜蜜些,绞尽脑汁地想啊,舍不得吃苦,那才是“一场游戏一场梦”,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也枉然。如果生活充实些,应该将逢场作戏、玩世不恭、札人忧天这类的成语远远地抛在脑后,任它落入裂缝中,成为一块块铺平前进道路的基石,或者道路两旁用来提示人们,在拐弯处谨慎行驶的路标。
有时当我不经意回道这些往事时,心里头的幸福汇成了一条河。我只是带着一颗卑微与虔诚的心,朝着水流的方向,站在湿漉漉岸边,不停地呼唤我的童年。我的眼里时常含着泪水,因为我爱故乡那片土地,因为故乡有生我养我的双亲。而我却不能帮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甚至不能劝阻他们拖着虚弱的身子继续在希望的田野上辛勤劳作,过上幸福健康的的晚年生活。
(五)辣事
正当我吃完一盒泡椒牛肉方便面,看着辣事两字发呆的时候,女儿从首都北京给我发来短信:爸爸,我刚去清华大学看了,很大,应该有我们县城那么大!我以为女儿利用暑假到外面见了世面,一定有很多的收获,将来志存高远,我毫不犹豫地回了短信:将来争取考上清华。女儿很快回了短信:老爸,你的女儿不是天才好不好,考上清华有压力。
挺有意思的一段心灵对话,但女儿却想了这么一个招来回避。其实她前天在上海参观复旦大学时,说在大学里的感觉是非常好,并且跟她就读的铝城二小相比,第一是高级!第二是非常之大!我早些年发现她对外面世界满脑子充满幻想,只是在成长过程中遇到新鲜事物,但如何实现心中最美好的愿望,一时半会又回答不上,憋在心里,这完全可以理解。
20多年前,我在读小学、初中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我1992年中专毕业后才有机会坐火到外省看看,然后回来装作很牛B的样子,说自己到祖国许多风景优美的地方。其实呢,也就在某个城市吃过一碗面条,或者住了一晚招待所,大清早像赶鸭子似地又风风火火地往下一站奔赴,哪里还有闲情饱览大好河山。
对一个生活在湖南20年的我来说,辣椒是再熟悉不过的了。用辣椒送饭,看母亲剁辣椒,到菜地里采辣椒。这些事情经历太多了,以至于前年妻子考虑到我的生活习惯,到菜市买回几斤辣椒在砧板上切得碎碎的,放进坛子里愈久弥香,时不时地把盖掀开闻闻,顺便换换用来密封的水。由于生活长期被“求同化异”,我对辣椒不太敏感了,就连回老家吃又辣又咸菜时,我也禁不住提出自己的看法,好象自己吃亏似的,生怕家人炒菜时又放多多的辣椒,吃不上几口。
那时我在学校寄宿,家里没有钱安排我随学校食堂吃菜,每次上学都用黄书包背个小坛子。坛里放些用辣椒煮的菜,到了下课就餐的时候,就跑到宿舍里用碗装上一点菜,先放在蒸好的饭下面,估计菜热到一定程度才大口大口地吃,这样一直要坚持五天才能回家换别一种菜。那时没有冰箱,菜放宿舍里难以保鲜好些天,不馊不坏能够咽下去已经是很好的了,好在这样的艰苦生活过了没到三年。有时因为补课不能回家带米和菜,就请村里人搭来,一看还是与辣椒有关的菜,吃,觉得十分地乏味;不吃,又从哪里找到改善伙食的有效途径?
随着时代的变化,生活越来越好起来,有时酒足饭饱之后听到祖英姐深情演唱的《辣妹子》和《好日子》,不知我在想遥远的湖南妹子呢,还是在想那又酸又苦的日子呢?总之,心中那团迷雾还在心上隐隐约约,它们一会儿席卷我的苍茫,一会俯下身子看我狼狈的样子。然后将满满的一盆水倒在我的脸上,我用手摸了摸冰冷的脸庞,竟是一把辛酸的泪水,正在慢慢地流淌。
我一直想把那段不甚回首的往事记录成文字,但苦于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好好整理一下。有时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去写写它,发现自己紧张起来,生怕蛰伏的心思在洞穴里好好地冬眠。只因自己一时冲动,惹怒了它们,把自己叮得疼痛难忍,不得不以手掩面,喟然长叹。
前些天,我与一帮朋友说笑话,他们权力推荐我讲几个故事,烘托一下气氛。我连续讲了三个都没有“得手”的所谓爱情故事,他们听了大失所望,连说让我“下课”,并总结出一条规律:得了,那叫回忆;不得,那叫妄想。后来我细细地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并发明了一条生活哲理:世上有许多美好的事物,得与不得,完全命中注定,得了又怎么样?不得又怎么样?
当我准备结束《品味酸甜苦辣》写作时,我发现自己释然了,仿佛找到了让心灵宁静的理由。许多人,许多事都在一天天老去,而我重新站在人生坐标原点上时,不像是大智若愚,而是一个平凡世界弱小又坚强的生命;在岁月的长廊上,我不断地总结出生活经验,但在时光飞逝中,我失去太多太多。有时擦肩而过,有时将自己绊倒,一抬头,便看见一轮红日又从东方冉冉升起,心里暖洋洋的,无比幸福。
当我回归自然、追求生活真善美的同时,我不禁想到普希金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 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
酸事、甜事、苦事、辣事讲完了,也算是这段日子对故乡美好的回忆吧。如果讲不好,讲不彻底,那也怪自己太没水平。抑或说,我没有带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回报生我养我的故乡,心里头根本没有想到年迈的父母亲如何艰难地生活着,只是为了抒发自己的心情而抖落出一大堆文字罢了,实在是愧疚和难受之极,敬请谅解吧。
2010年8月6日至8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