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11月24日，在南宁瑞康医院做了经皮肾镜取石术后，我将下床走路和洗澡纳入到生活中重要议事日程，并当作一个短期的奋斗目标。12月9日下午，当医护人员拨掉我体外触手可及的两根管子后，我可以小心翼翼地在病房走㾿来回踱步，对着窗口尽情地呼吸新鲜空气，仿佛跑步走进新时代，开启了后半生崭新的篇章。

吴医生在我出院时告诉我，这周一可以拆线了，再过一个月拨掉体内预留的管子。14日下午，我满怀信心来到职工医院挂了门诊号，护士帮我拆了背部三个微创伤口的线。我急不可耐地问护士当晚可以洗澡不。她说让我再等两天，发现伤口周边没有红肿，也没有液体流出，就可以洗澡了，但不要人为去碰凸起的黑色疤痕。今天上午，我找同事帮我揭开伤口的纱布，拍照后发现伤口愈合很好，当时我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今晚回家可以洗澡，然后睡个安稳觉。

用毛巾擦身子，怎么有洗澡舒服呢。身体上的污垢在揉搓中纷纷流入下水道，人一下子变得轻松许多。在热水从头淋到脚的全过程中，可以让身体暖和起来，有效促进血液循环，可谓一举多得。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朴素的愿望，有的人天天可以实现，而我等了整整三个星期。我告诉自己，幸福来之不易，一定要懂得珍惜。

洗澡完后，我坐在沙发上想了关于洗澡的事情，想着想着，脸上禁不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小时候在农村，夏天洗澡还好办，约上小伙伴到水潭和小河洗澡，没有毛巾改用衣服擦去身上的水珠，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微风一吹衣服就晾干了。湖南的冬天还是比较冷的，过年前洗个热水澡特别有仪式感。我记得家里有个木质脚盆，将黑色鼎锅烧好的热水，再往盆里加上凉水，脱光衣裤往盆里一坐，三下五除二洗澡就结束了。加上当时又用不起香皂，用肥皂往身上一抹，洗来洗去，水还是那盆水，除了水温和水位有点下降，水面浮起一层油污状的东西。至于洗得干不干净，身体舒不舒服，也只能通过回忆去猜想其中的滋味了。我记得妈妈常说，多日不洗澡，用洗澡水来浇灌庄稼是很好的肥料。

上个世纪80年代，我到宁远一中求学，才知道排队用提捅到锅炉房装满热水，到公共洗澡房洗澡，远比坐在脚盆里自由自在，还能听到澡堂歌手哼唱歌曲。洗澡后，头发不时飘出淡淡的香皂味，那种感觉特别酣畅，至今难以忘怀。三年后初中毕业到株洲读中专，澡堂就在宿舍楼后边，一到冬天洗澡时间看见同学排长长的队伍，心情十分矛盾。我大多选择在宿舍楼两端的洗手池解决洗澡问题，将一小桶水举过头顶，瀑布一样浇遍全身，然后用香皂往身上迅速擦洗一遍，再用水往头顶倒下，同样达到了洗洗更健康的目的。

1992年7月到平果铝参加工作，先是住在单身宿舍，冬天洗热水澡也不方便，好在广西平果天气热，洗冷水澡也是不错的选择。成家后分到了房子，家里装上热水器，洗澡不用愁。公司发的洗发水和淋浴露派上用场，彻底告别用肥皂香皂擦身子的历史，像翻身得了解放似的，一不小心就步入了小康社会，精神面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年，有机会外出旅游或出差，卫生间配有一次性洗嗽卫生用品，有的还有浴缸，但我从来不躺在里面泡澡，甚至怀念小时候坐在脚盆里洗澡时的美好时光。虽然洗澡水并不多，也洗得不太干净，但幼小的心灵没有被污染，在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能够将儿时的纯真当作精神财富保留下来，这是何等的弥足珍贵。不想过去也就罢了，一想便有许多感叹涌上心头，像触电般遍布身上每根神经，才知道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叫种难以言状。

在写这篇短文时，我还从书柜里找出十多年前买的杨绛先生的《洗澡》，这是一本新中国反映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长篇小说，是一本耐人寻味的好书。作者在《新版前言》中写道：假如说，人是有灵性、有良知的动物，那么，人的一世，无非是认识自己，洗炼自己，自觉自愿地改造自己，除非与禽兽无异。我为自己能够洗澡后能够静下心来回忆过去，重新认识现在的我，并决心改掉自己的坏习惯，感到从没有过的愉悦心情。对我来说，这也属于疗伤静养的范畴吧，为此我深信不疑。

2020年12月16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