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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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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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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屋

老家的房子已经很旧了,它还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盖的,算起来已经快40年了。

记得那时父母为了盖房子,准备了很多物料,砖和木头堆满了院子,工期似乎也有些长,建房的人在我家院子里进进出出持续了很久。正值盛夏时节,夜里,院子仍旧灯光通明,招来了扑天盖地的蚂蚱和翅膀硕大的蛾子,我和妹妹在砖石瓦块间追逐着,逮了喂鸡。那时候年龄小,大人们为了盖房担忧着资金和工期,而我们姐妹俩是从不会为此劳心的,倒是因为多了一个满是昆虫的乐园而开心不已。

当时父亲正在一个建筑承包队,盖厂房,也盖民房。自家建房时,用的材料和建筑格局就都称得上是当时农村比较时髦的,水磨石的地板直到现在仍旧比瓷砖的还要亮堂,房内也分隔出了专门的客厅和厨房。父亲又要好,房子建成后,四外八庄的人看了都啧啧称羡。在那间房子里,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直到初中时搬到了城里。后来,父亲母亲偶尔会回老家生活一段时间。回到城里后,老家的屋子也经常因为没有人照管而经历夏季潮热、冬季积雪的摧残,在时光流逝中渐渐变老了。尤其是近几年,周边的房子有很多都翻了新,门前的庄稼地也被一排排的新房所取代,我家的老屋更显露出岁月的痕迹,透着沧桑。

前年,父亲让我姨家表哥把房顶、内壁都装上了插板,妹妹又找人重新打制了可屋的大床铺和家具,老屋的内部焕然一新。从此后,回到老家,大人、孩子十来个人都可以“窝”在床铺上,一起嗑着瓜子聊聊家常,晚上睡觉时就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大炕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个小脑瓜。

父亲把房前屋后都种上了花。到了夏天,院里院外就会开满了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和虞美人,引得路过的人和蝴蝶、蜜蜂一起驻足流连。经常有陌生人敲开门,走进来和父亲讨一把花籽,父亲总会豪爽地拿出花籽分享,并告诉人家怎样种养。几年的功夫,连隔壁几个村子的路边、村民家都盛开起清丽的格桑花。

花卉占据了老屋房前屋后的所有空间,母亲连种菜的地方都没有了,终于在她据理力争之后,和父亲“划定疆域”,屋前归父亲,种花;屋后归母亲,种菜。于是,再回老家,除了赏花,我和妹妹回城的车后备箱里总会装满春天的韭菜、菠菜,夏天的黄瓜、西红柿,秋天的豆角、茄子、辣椒,直到冬天绿油油、卷着结结实实菜心的大白菜。每次返城前,母亲总会乐呵呵地去屋后菜畦里,采摘各种青菜,割了韭菜后还会坐着小马扎一根根地择好,最后,边骄傲地说着“这才是纯绿色无公害的蔬菜”边手忙脚乱地帮我们装到车里。住在老家的夜晚,我最喜欢站在屋前,仰望着夜空,看和城里比起来更要亮上几分的月亮和星星。

老屋真的有些老了。比起城里水泥、钢筋浇筑的房子,木质的椽子和檩做成的房顶总会有一点儿漏风。虽然每次回家,我和妹妹都会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只要睡一觉醒来,我总会不停地打喷嚏。也许是老屋里的粉尘过敏吧,始终没有找到确切原因,但回老家住就成了我需要冒着涕泪横流风险的一种“甜蜜期待”,经常被一起回老家的妹妹调侃和嫌弃。

叔叔家在我们隔壁。他家的老屋更老,是爷爷从小就生活的房子。爷爷奶奶生前,大部分时间都和叔叔一家一起住。老屋是冀东农村常见的三间房,两个小房间,中间是当屋,当屋有灶台、水缸,还有装着粮食的口袋。小时候,我一般都会住在十几里外的姥姥家,回家时,经常和爷爷奶奶住在叔叔家的东屋。爷爷奶奶的房间陈设比较简单,南面的炕占了大半部分空间,北面靠墙是一个长方形的衣柜,上面放着几个玻璃镶的相框和镜子、梳子等杂物。相框里是家人、亲戚的照片,多数都是黑白的,有的也会被照相馆后期涂上艳丽的色彩,看上去不伦不类,颇显突兀。窗户是木质的,方方正正的框子,中间分成若干份小方格,覆着一层塑料布,打开时,需要用一根木棍支着窗框或挂到房檩上垂下的那条绳子上。窗户透明度不高,显得房间很是昏暗。爷爷过世后,奶奶还一直住在那里,即使在由我母亲照顾时,母亲也会陪她住在那间老屋里。后来,奶奶年纪大了,腰腿疼、气喘、头疼折磨着她,身体和精神也逐渐衰弱下去。衰老的奶奶和老屋都忍受着岁月的流逝,也不言不语地、顽强地与岁月对峙,就像两个相伴着走过一段时光的老友。

前些年,叔叔把老屋翻盖了,他想让他饱经风雨磨难的母亲在生命暮年住上宽敞的新房子。其实,叔叔只有一个在外地工作、生活的独子,孩子已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小村子生活,他和老伴也终将会投奔儿子,老房子已无翻盖的必要,但他仍花费了大半生的积蓄,重新盖起了新房。新房还没有完全晾干,奶奶就搬了进去。住到宽敞明亮的新房子,奶奶很是舒心和满足。再回老家时,姑姑们和我都会陪着奶奶一起住。在宽敞的土炕上,我们支起小桌子,陪奶奶吃完饭,再撤掉餐具,拿出麻将,家人谁若有空,就四个人围坐起来打麻将。打麻将的人叽叽喳喳地笑着闹着,奶奶在身边看着我们,也笑着,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许多。多年后,姑姑和我一起回老家,我们仍会坐到炕上打麻将,但身边已经没有了看我们嘻笑打闹的奶奶。有时,转过身,看着奶奶曾经一直躺的那面空荡荡的土炕,我的眼泪“唰”地就会流下来。

现在的我,回到老家,总会看到村子还有很多熟悉的老房子,有的是小时候我们曾经凑到一起住的小伙伴家,有的是本家的叔叔伯伯家。在秋雨冬雪中,饱经风霜的老屋依旧沉默着、守护着,它们的主人却都已故去或陆续投奔了在城里生活的儿女。那位生前走街串户给人算命维生的盲人的老屋已经坍塌了,黑乎乎的朽木和碎砖毫无声息地散落着。也许,路过的人们看着这堆废墟才会陡然想起,有一个和他们毫不相干的可怜人曾经也在这个世上生存过。

父亲经常和我们说,村里已经有很多空的老屋了,每一条街道住的人掰着手指都可以数过来,年轻人几乎都搬去了城里,留守村里的老人居多,过几年也许有的街道连一个人都不会再有了。他的话语中充满痛惜和无奈。是啊,社会发展了,村里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而村子却慢慢变得干瘪了,只是多了很多空空荡荡的老屋,这些老屋依旧不言不语,不离不弃,坚守着这片故土。曾经承载了几代人童年时无数的欢笑、悲伤、幸福、难过和梦想的老屋,我们还回得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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