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刘超的头像

刘超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7/31
分享

回不去的故乡

早上给父亲打电话。自从他和母亲今年开春执意回老家后,妹妹和我每天打电话给他们就成了日常必修的功课。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说他和母亲正陪我舅母闲聊,舅母来接多年前嫁到我们村的四大姑姐——我的老姨,回娘家。

老姨脑出血后又血栓已经十几年了,今年的行动和意识较以往愈发迟钝,但行为却愈发像个孩子。有时候会记不起这个有着天天陪伴她、照顾她的老伴,有着两个想方设法给她买来好吃的、像哄小孩子一般带她做康复训练的女儿的家,吵着闹着要“回家”,回那个曾经开满了杜梨花、房子外边有一条小河的娘家。一直牵挂她的弟媳在农忙刚刚结束后就来接她了,要带她回家看看。

其实,十几年前外公外婆都已相继离世,她的家只剩了弟弟、弟媳、两个侄女,前几年我的两个表妹也陆续嫁到了县城,现在家里只有舅父、舅母两个人,房子早已翻了新,院子里堆满了农用车和旧物,又养了几只羊,她出嫁前有着外公外婆按照节令栽满黄瓜、西红柿、大白菜等各色蔬菜,还有那棵到得初夏便热热闹闹地开满淡紫色鲜花的刺梅树的小院已然不见了。

但即使已经面目全非,这个生她、养她的小院才是老姨内心深处心心念念的家吧?

看到这个不同于她年轻时候的家,她会记起往事吗?她是否会想起小时候一起玩闹的小伙伴?是否会想起她在娘家田地里辛苦劳作的青葱岁月?是否会想起直到现在她的二姐——我的母亲依然会感动地她偷偷塞到姐姐行李里的新祙子?

那时候,在这个小小的农家院落,她还只是自己,没有为人妻、为人母的身份和责任,只有父母无私关爱,有兄弟姐妹呵护照拂,有朝夕相处的小伙伴,虽然日子清苦,但懵懵懂懂的女儿时光总是充满快乐。当嫁作人妇,和丈夫一起撑起一个家,学着做大人,又经历生儿育女,慢慢地便活成了另一个人,却再也不仅仅只是她自己。

生活就是一名雕刻师,每个人都被塑造得面目全非,幼时的经历也会成为最珍贵的记忆,而曾经生活过的农家小院也会变成再也回不去的“家”。

我想,老姨想回的不是那时候的“家”,而是想重遇曾经无忧无虑、无病无灾的自己。

突然想起了祖父。祖父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候的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亲人的生离死别,只是看到曾经在姑姑家住的祖父突然回家了。

祖父一生性格刚直,沉默寡言,又因着我是这一辈第一个孩子,又是女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观念强烈的祖父与我并不亲近,敏感而自尊的我也会尽量避开与他接触。如果没有那个冬天,我会一直觉得祖父就是“冷若冰霜”的代名词。

那时候的冬天真的很冷,滴水成冰,又极爱下雪。我上的小学在邻村,要跨过一座桥并走过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才会到得学校。到了冬天,学生们需要轮值去生教室里的取暖炉,天不亮就要到学校。而女孩子天生胆小,虽然有小伙伴一起,但半夜三更地走乡村小路我仍会害怕。祖父起得很早,见我们几个小女孩天不亮就出门,便一言不发地走过来,陪着我们到学校门口,却仍旧不苟言笑。一个冬天,因着祖父的陪伴,早起的我们不再因走夜路而胆颤心惊。

这么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铺满皑皑白雪的凌晨,月亮斜挂西天,天光映得一路清泠泠的亮,祖父在我们前边走,挺直着腰板。

祖父的病情发展很快,虽然他不说,但我们也猜到了他为何要坚持回家。老人的观念里,叶落总要归根。

外祖母和祖母在世时与我都极为亲近。自小我就是在外祖母家长大的,她对我极尽宠爱,肉沫蒸的酱菜、粥锅里煮的鹅蛋撑得我小脸圆滚滚得。外祖父过世后,我把外祖母接来小住,做她爱吃的饭菜,但没过几天,她就提出回家。祖母也是如此。虽然家里有三个孙女、孙子,但祖母偏心,对我最好,我也和她最亲近。她在世时我经常把她接来长住,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坐在她身边,陪她说说话,听她讲讲从前的事。祖母的记忆力真的很好,多年前的事仍然记得清清楚楚。虽然老家村里那些人的名字、错综复杂的辈份像个迷宫一样把我绕得晕头转向,但我仍然应和着,祖母便兴致勃勃地讲下去。在我这里住着,祖母很开心,但她仍然觉得这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是那个有着很多多年的老姐妹、侄孙小辈和几位尚存的叔伯长辈生活的小村子,是那个种满蔬菜的小院子。

老一辈的传统观念中,故土最是难离。即使外面的花花世界多么耀眼,但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黄土地依然是生命里最深的挂牵。而回家,总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美的期盼……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