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的气息在我身边游走。它离我那么近,丝线般缠绕着我的鼻孔。我想拽住它,它却像幽灵一般跳脱,逃离我的鼻息。大黄特有的臊腥气息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把我一路拉拽,从夕阳西下到星星漫天,我感觉我们在躲猫猫,它越来越近,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等着我。我仿佛听到它哀婉而愤怒的吼叫:汪汪——汪汪汪——
我跟大黄之间,一起生活了三年,没有修炼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亲密无间,拉过手,撒过娇,抢过食,打过架,却在朝夕相处和打打闹闹中,培养出了一些说不清楚的感情。说直白一点吧,我跟大黄,都是唐剑养的宠物,我是它的猫朋友,它是我的狗朋友。
唐剑是个三十多岁的独居男人,一个人在衡阳打工,每天准点上班,不能准点下班。别人都说打工人累得像狗一样,我觉得这话不对,他可比自己养的宠物狗大黄累多了,大黄多好,吃了睡睡了吃,不想事也不用做事,偶尔还要跟我打一架。唐剑不抽烟不喝酒,不恋爱不社交,闲时带我和大黄玩儿——他最大的爱好是遛狗遛猫,在院子里走几圈,坐一坐,晒晒月亮吹吹风,就是他最悠闲的时光。唐剑待我们不错,吃穿住都挺好,它吃它的狗粮,我吃我的猫食,它睡它的狗窝,我睡我的猫窝。偶尔,我们会在唐剑面前争宠卖萌耍怪,可能是为了一条鱼,也可能是为了博得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他的拥抱坚实有力,是我和大黄最期待的温暖时刻。
我偶尔会对大黄表现出一丝不屑。我是高贵的橘猫,大黄不过是唐剑拣来的一条土狗。我记得那天唐剑把它带回来的样子,满身裹着泥巴,皮肤上四五处溃烂,新鲜的伤口正在流血,散发着恶臭的味道,显然,它刚跟别的狗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斗,或许是为了一口吃的,又或许是为了正在发情的异性。悲哀的是,它是战败的一方。我龇着牙,冷冷地盯着它,高亢地“喵呜喵呜”,向唐剑发出抗议——我不乐意,我是独宠,今后要被大黄分走一半。大黄丝毫不惧怕我,瞪大眼睛恶狠狠地与我对视,摆出一副随时拼命的凶相。我冷笑,心想,要不是看在唐剑的面子上,分分钟让你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唐剑呵斥了一声,我本能地退回猫窝,它则温顺地低下头。唐剑带它走进盥洗间,忙乎了大半天,出来的时候,我闻到了沐浴露的香味儿和消毒水的味儿,这是我专用的沐浴露,专用的消毒水,唐剑却给它洗澡、擦伤口,我冲唐剑“喵呜喵呜”大叫,意思是,不可以拿我的东西给大黄用,颇有宣誓主权的意味。唐剑冲我吼了一声:“菲菲!”扬起手要打我,吓得我一秒闭嘴,躺在窝里,不敢吱声。大黄像是受到唐剑的鼓舞,竖起身子,前爪缩紧,“汪汪汪”冲我怒吠,唐剑一掌拍在它脑袋上,它才不情愿地低下头,喉结里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口服心不服的样子。
唐剑的心是真大。家里一猫一狗,却不担心我们拆家。他每天早上出门之前,先把我和大黄叫醒,老老实实坐在他面前,听他训话:不许打架,不许拆家,否则的话,哪儿来的滚到哪儿去。大黄尝过流浪的滋味儿,自然不敢反抗,我呢,也不想跟一堆脏兮兮的流浪猫在垃圾堆里抢食,只得乖乖听话。这么一来,猫和狗算是相安无事。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大黄和我都长大了。有时候,我们能站在同一立场上,心照不宣地隐瞒做过的坏事。唐剑住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他睡卧室,我和大黄的窝在客厅,猫食狗粮都放在厨房的食品柜里。食色性也——动物和人一样,我们也嘴馋。最能体现我和大黄站在同一立场的时候,就是到食品柜里偷吃的。唐剑的性格大大咧咧,家里从来不上锁,买回来的猫食狗粮,被我们偷吃一大半,他都不知道。人有私心,我们也有,那次狗粮袋空了,偷出来的只有猫食,大黄要抢我的猫食,我不干,一场窝里斗正式开打。开打的结果是,猫食全部进了狗肚子,且,不粘锅、电饭煲、洗菜盆、碗都砸到地上,碎的碎、扁的扁,一地嘈乱。打架只是暂时的争夺和泄愤,打完之后,残局要如何收拾?我和大黄相互朝对方狂吼一顿,末了,看到地上的残局,对视一眼,都沉默了,心怀惴惴地等待唐剑的惩罚。最坏的结果,是被他扫地出门,若他真这么做,我们是自作自受。谁知,唐剑回来之后,大黄嘴里咬着一根藤条,用力把唐剑顶进厨房,跪在他面前,眼巴巴看着它,主动请罚——这一幕,把我看呆了,没想到,大黄还是一只挺豪气的狗子。那天,唐剑心情不错,没有责罚我们,收拾好残局,重新添置了锅碗。
这件事,让我很感动。虽然猫食进了狗肚子,我还是佩服大黄甘愿认错的大无畏气概,我骨子里的优越感悄然隐匿,我认可并接受了大黄这个狗朋友。
是一个极冷的冬夜吧,下着雪,刮着大风,唐剑很晚都没回来,我急得老虎一般嗷嗷吼叫,饶头,团团转。大黄的眼神里充斥着不安,但它没有像我一样慌乱,用头顶着一条凳子到门边,纵身跃上凳子,试图开门。嘴咬、头撞、两条前腿握住门把手旋转,大门纹丝不动。我急了,纵身一跃,把大黄挤下凳子,两只爪子饶、嘴巴咬住门把手拖拽,反反复复拉扯,弄得满身是汗,依旧无功而返。大黄围着门转了一圈,好像相出了办法,朝我“汪汪”吼叫,意思是骂我没用,让我滚开。我焦躁地抓了它一把,殷红的血顿时从它脑门上滴落,我知道自己闯祸,吓得一溜烟跑到床底下,大黄却并未追上来报复我,而是叼来一条围巾,用爪子反复扒拉,扒出几根绳子,边扒拉边对我“汪汪”,我不安地从床底走到它身边,不明白它要干什么,大黄咬着绳子跳上凳子,我明白它的意思了,我们嘴脚并用,把绳子套在锁舌的拉手上,打成死结,大黄用力一拉,门开了。
寒风扑面而来,险些把我和大黄刮走,我定定神,跟在大黄身后,爪子稳稳地抠住结冰的路面,一步一步搜寻唐剑。在小区三四百米开外,船山路一盏昏暗的路灯下,我们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唐剑——他已经冻僵了。我和大黄试图把他拽起来,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大黄不死心,撕心裂肺地“汪汪”几声,猛地蹿了出去,我以为它害怕了要逃走,便紧紧跟在它身后,没想到,它跑到小区门口,牙齿咬住值班保安的衣角,来到唐剑晕倒的地方——唐剑得救了。
我们忠勇救主的故事,在小区传为佳话,菲菲猫和大黄狗成了小区的明星。春天,唐剑再带我们到院子里玩的时候,身边就会围上很多人,对我和大黄嘘寒问暖,竖大拇指、拍照合影。
人类有一句话叫树大招风。
可能是忠勇救主这个名头太大了,有人盯上了大黄。
唐剑平时带我和大黄下楼,都是牵着绳子的。那日,我们来到草坪上,唐剑突然接到快递的电话,告诉他猫食狗粮到了,我和大黄听说吃食来了,撒欢儿跑去拿快递。这种事儿,我们乐意干也抢着干。唐剑远远地跟在后面,偶尔喊一句“慢点,大黄,菲菲,别摔跤了”,我想,这个时候的唐剑是矫情的吧,还有向大家炫耀的意思——瞧,我家的大黄和菲菲救过我的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子从旁边的豪车上冲下来,以狼的速度、豹的力量,一把抱起大黄,往它鼻子里塞了一团东西,朝豪车飞也似地跑过去。
唐剑意识到大黄出事了,带着我,迅速追赶。唐剑平时很懒,从不锻炼,几分钟就跑不动了,蹲在地上,大口喘气。我折返到他身边,“喵呜喵呜”急切地催促他,他摆摆手说“追不上了,报警吧!”我不服气,待我掉头重新去追时,豪车已经转上了船山路。
我停下脚步,左吸又嗅,从夹杂着汗味儿、花香味儿、奶茶味儿等等世间万千气味中,分辨大黄的气味。这是我跟大黄学的,它有独特的嗅觉,我们玩躲猫猫游戏的时候,它闭上眼睛都能找到我。从救下唐剑那天开始,大黄好像就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开始教我辨别它身上独特的臊腥气味。它好像对我说,世间万事万物都散发着气味,人有人气,狗有狗气,猫有猫气,每一种气味都是独特的存在。如果它有一天发生不测,我就能追寻气味而去。
我抄近路,追到船山路上,闭着眼睛,聆听每一台疾驰汽车的声音,从千丝万缕的气味里,捕捉大黄的气味。猛地,大黄独有的臊腥气味,浓烈地熏陶我的鼻孔,我打了一个激灵,顺着气味飘忽的方向追赶而去。
唐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跟上来了。他在后面喊:“菲菲,回来!我已经报警了!”我没有理会他。自己能做的事,为什么要动用公共资源?唐剑跟在我身后追赶了一段,扶着电线杆喘粗气。我回过头,奔到他身边,舔舔他的裤脚,推他回去,我“喵呜喵呜”对他说:“你已经尽力了,回去吧,我一定把大黄救回来。”他听懂了我的话,抚摸着我橘色的毛发,轻拍我的脑袋,眼神中写满期盼和担忧。我跳进他的手掌,伏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感受他温暖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用坚定的眼神告诉他,放心,我会尽力。他看到我脖子上的铃铛,意识到会给我带来危险,慢慢把铃铛取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他是工程师,随身携带的纸笔能记下他瞬间的灵光闪现——写下他的联系方式,卷到我的项圈里。或许,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等待好心人给他消息——无论好坏,他都会期待。
短暂的告别,给了我无穷的勇气,还有莫名的悲壮。为了大黄这个狗朋友,我豁出去了。
循着气味儿,我追了不知道多久,从太阳当空到西斜,又到繁星密布。从来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路,这一路上,大黄的气息时有时无,时强时弱,那么真切地混合在万千气味之中,却又虚无缥缈,抓不住、摸不着。我在与自己较劲,与那个掳走大黄的人较劲。
星星闪着光,一点,两点,无数点,组成一幅大自然恩赐的唯美星空图。空气里,有一股清爽的薄凉,露珠打湿了我的双脚,雾水扑在我的身上。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胆怯。独自走在陌生的路上,第一次感受到孤独和害怕。好像就在一瞬间,我就理解了唐剑。他不恋爱不社交,何尝不是害怕与陌生人相对。
困意袭来,我不断提醒自己,大黄不知所踪,使命尚未完成,我没有理由睡觉。如果不能快速找到大黄,我也会因为体力不支倒下。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就算咬紧牙,我也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回大黄。让我高兴的是,大黄的气息越来越浓,它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等待我的救援。
前面传来沙沙声。我立定,竖起耳朵,听地面的动静。这动静,不是汽车驶过的震动,不是人类走路的节奏。蛇!我还没有与蛇面对面较量过——尽管人类一直认为猫是蛇的天敌,但第一次与蛇不期而遇,让我立马警惕起来。我悄悄伏在一棵大樟树后面,定睛一看,一条眼镜蛇波浪形滑动,它扭曲着身子,身手敏捷的样子。它悠闲地享受着,挡住了我的去路。我长这么大,只跟大黄打过架,没跟蛇正面硬刚过。没试过,就存在未知的危险。我有锋利的爪子,有敏捷的反应。橘猫的天性,不可能在蛇面前低头臣服。我干嘛要躲起来?勇气占据上风,我飞奔到眼镜蛇面前,眼镜蛇感受到我的存在给它带来的危险,瞬间竖起头,刺出长长的信子,露出尖尖的毒牙,一个突袭,我一只爪子对准它脑袋狠狠拍过去,一只爪子迅速踩住七寸。眼镜蛇使出全身的力量,猛然卷起尾巴,试图用尾巴把我从它身上打下去。我一个躲闪,巧妙躲过它第一波攻击,又狠狠地给蛇头一个鹰爪掏心,蛇皮被撕开一大块。眼镜蛇开启了猛烈反击,它不断挣扎,张开大嘴,信子在我眼前上下晃动,嘴巴一张一合,坚硬的毒牙向我咬过来,我一偏头,同时甩出锋利的爪子,“啪——嘶——”蛇头上又撕裂一片。我乘胜追击,在它发起新一轮攻击之前,以快的让它无法看清的节奏,无数次拍打撕扯它的头。渐渐地,眼镜蛇垂下了高傲的头,轰然倒下,痛苦地扭曲着身子。它虽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还没有彻底断气。它渐渐团紧身子,一圈一圈。围着眼镜蛇走了几圈,确认它已经阻拦不了我前行,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追随大黄的气息小心翼翼地奔跑。
大黄的气息,定在一栋大别墅。我围着别墅转了几圈,坚信大黄就在别墅里。正当我准备跳上铁门进入别墅的时候,里面传来男人和女人吵架的声音。男人声音高亢:“你莫名其妙,怀疑这怀疑那,我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女人的声音尖利:“姓黄的,我告诉你,我有确凿的证据!”“你跟踪我?”“哼!不要脸的事你可以干,就不准我知道真相?”“王莉莉,不要得寸进尺!在这个家,你吃好的穿好的耍好的,还要怎么样?”“你就把我当成宠物呗,高兴了就逗一逗哄一哄,不高兴了几个月都看不见人影。”“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多赚钱?你以为我愿意呀?我也想在家里天天耍,什么事都不干能赚钱吗?”“别拿赚钱说事。这些年,你什么坏事没干过?”“王莉莉,你嘴巴放干净点!你当初愿意嫁给我,不就是我能拿出钱给你爹治病?”“你真的厚颜无耻到极致了!别人的女人你想要,别人的狗你都不放过——你就想给你的母狗借种噻,变态!”“啪——”屋子里瞬间静下来,俄顷,玻璃碎裂的刺耳声传来,女人尖利的哭泣声传来,摔门的声音传来,男人突然吼道:“给你脸不要脸了是吧?今天起,给我滚出去,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爱找谁找谁,别一副祥林嫂的样子。滚!”大门猛然打开,刺眼的白光照亮整栋别墅,“汪汪汪——汪汪汪——”急促的狗叫声穿透我的耳膜。没错,大黄,就是它!
这个时候,我还不能动——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被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拽着头发,倒拖着扔到门外,然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王莉莉站起来,拍打着门,狠狠地咒骂着:“姓黄的,你走着瞧,我要把你的丑事都公布于众,让你遭万人唾弃,把你送进大牢!”大门猛地打开,王莉莉失去平衡,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紧接着,就是男人打王莉莉的声音,王莉莉嚎哭的声音,大黄狂吠的声音,王莉莉再次被拖出门外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王莉莉的嚎哭,震动了这个夜晚。我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嚎哭能诠释她一切的心酸、苦难、过往。过了一阵,女人渐渐安静下来。我想,可能她累了吧。也有可能她是睡着了,或者,她是死了吗?男人为什么不出来看一眼呢?
这个夜晚,能见到这一幕,确实让我没想到。我一直以为,那些住着大别墅、开着豪车的人,一定是幸福的。一度,我很羡慕这些人,甚至爱屋及乌,羡慕他们养的宠物。我想,那些宠物猫宠物狗应该比我和大黄幸福千百倍。如果不是唐剑真心对我好,我好几次就跟这些富豪阔太太走了。
趁着万籁俱寂,我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纵上别墅院墙的大铁门,给大黄一个“喵呜喵呜喵呜”的暗号,大黄一阵躁动,传出低沉的声音,告诉我,它的具体位置。
我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四周再无动静,弹弓一样,悄悄弹到大黄身边。大黄蹲下身子,轻声“汪”叫,像是感谢我这个猫朋友不惜一切的营救。
一条粗大的铁链套着大黄的脖子,另一头,栓在粗大的铁柱上,上面挂着一把大锁。大黄挣扎太猛烈,它的脖颈上,勒出一圈一圈血痕。我的心里在流血,咒骂这个恶毒的家伙。既然把大黄掳来是借种的,就要厚待它呀。它可是一条忠犬。待我再看时,大黄瘦了一圈,眼神里充满着哀怨、愤怒和仇恨。
尝试了几次,我未能打开套着大黄的铁链。这该死的铁链,就像在大黄身上生根发芽。我担心弄出的声音太大,惊醒那个男人,急得围着大黄上蹿下跳。
大黄用头顶了我一下,然后看向躺在门口的王莉莉。我心领神会,迈着轻巧的猫步,悄无声息走到她的身边,爪子饶她的手心,舌头舔她的脸,她毫无反应。她明明还在出气,怎么叫不醒呢?力气不够,再来——我跳上她的脸,坐在她的鼻子上,女人一下子就憋醒了。
王莉莉慢慢挣开眼,看到脸上坐着一只猫,猛地坐起,我重重的掉到地上。她的表情是恼怒的,捂住鼻子,嫌弃地看着我。我在地上翻个滚子,站起来,不等她开口,咬住她好几处破洞的裙子,把她引到大黄身边。
王莉莉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摸了摸大黄的脸,又摸了摸我的头,转过身子,去寻钥匙。不大一会儿,她就轻车熟路找到了钥匙,小心打开锁,大黄恢复了自由。王莉莉抱着大黄,眼泪汪汪地低语:“大黄,你自由了,而我,却没有地方能去。”一会儿,她松开手,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又摸了一下我:“去吧,赶紧走。”
我领着大黄纵上铁门,迅速离开大别墅。
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找到了大黄,救出了大黄。就在我高兴的时候,大黄却猛然停下,在我身后“汪汪”叫了两声,我回头一看,只见大黄又朝着别墅跑去。我心里纳闷,刚从虎口逃脱,你是要回去送死吗?我喊道:“大黄,你又要忠勇救主吗?”大黄转过头,对着我“汪汪”回应。我明白它的意思,把女主人救出来。大黄越跑越快,到了院墙铁门边,猛地狂吠起来“汪汪汪——汪汪汪——”
大别墅没有丝毫动静。
王莉莉难道又睡着了?
大黄跳进铁门。
我担心大黄遇到危险,也跟着跳了进去。
王莉莉倒在血泊之中——大黄的预感没错,姓黄的男人发现她放跑了大黄,把她打晕了。
就在我要把大黄叫回来的时候,男人举起铁链朝大黄猛砸过去。我纵身而起,拼出全身力量,把大黄推开。
男人恼羞成怒,挥舞着铁链,疯狂朝我们甩过来。我和大黄再次躲开——幸好我们天生敏捷,如果换成别的物种,非死即伤。
男人手里的铁链穷追不舍,我和大黄只得再次逃了出来。男人冲进车库,开着他的豪车,开启了追赶我们的疯狂举动。
满天繁星下,一只猫一条狗在前面没命的跑,一台车开着雪白的灯,在后面穷追不舍。
躲不过去,也不能再躲。如果一味任其追赶,我和大黄很可能葬身车轮。对于恶魔,必须以牙还牙,正面攻击。我和大黄快速爬上路边大樟树,瞅准时机,纵身跳上车顶——还好,他的车顶上,载着一辆山地自行车。我抓住车龙头,大黄抓住车座椅。他听到车顶两声巨响,一个急刹停下车,巨大的惯性险些让我们飞出去。
男人手握铁链,眼里喷射着怒火,对我们吼道:“滚下来!”
我和大黄交换一个眼神,趁其不备,猛蹬后腿,一左一右朝他冲过去。男人没料到我们会使用战术,在大力冲击之下,“咚”地一声,重重地摔倒。大黄咬住他的手,迫使他松开铁链,我锋利的爪子则在他的脸上用劲。男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哇哇乱叫。
直到男人不再动弹,大黄叼着汽车钥匙,带着我再次飞驰而去——我们不能扔下王莉莉不管。
天已经蒙蒙亮,周边已经有人晨跑。大黄咬住一个晨跑男人的裤脚,把毫无防备的男人激怒,顺利把他引到王莉莉家的别墅。
晨跑的男人见到昏死过去的王莉莉,迅速打电话报警。
在警察来之前,我和大黄守在王莉莉身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终于,警察来了,医生也来了。
静静地等他们忙完,快要离开的时候,我拖住一名警察,把脖颈的项圈露在他面前。警察取出唐剑留下的联系方式,顺利联系上了唐剑。
唐剑显然不相信这个消息,我听到他在电话里结结巴巴,表现意料之中又喜出望外,他知道我们的实力,没想到我们能再次立功。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从警察手里领走了我和大黄。他紧紧地抱着我们,一下子摸摸我,一下子又摸摸大黄,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水口水流了我一脸,把我浇成了大花脸。确实,他是应该感到自豪的,不管是猫朋友,还是狗朋友,很多时候,我们是人类的朋友,但仅限于对我们心怀善意的朋友。
至于后面的事情,是人类的故事,不是猫朋友和狗朋友能管的了。
(7300字)原发2025年2月《百柳》文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