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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林(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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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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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雪

眼看这个冬天就要过去了。

已到了六九天气,立过了春了。雪,这冬天的精灵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前两天天气预报说有雨夹雪,可最终也只落了场细细的冷雨。“哪怕是一点霰也好呀”的希望也变成了一声叹息。太阳照常升起,温暖大地,让人有入春的错觉。而冬却失去了灵魂——雪怕是没有了。

小孩子们在盼着下雪。有了雪,不管多或少,总会有许多乐趣。滚雪球,打雪仗,堆雪人,有的早早便从网上买好了各种造型的雪球夹子,就是在雪地里撒个欢、疯一阵跑一阵也是极高兴的,仿佛这才算是个完整的冬天。可眼下,孩子们窝在家里,刷手机、打游戏,雪球夹子落寞得待在角落里,还在默默得等候,等候着一场不知在何时何处的相遇。

地里的小麦在盼着下雪。自从秋后麦苗出土至今,还没有落过一场透雨。缺乏雨雪滋润的麦地干裂了,麦苗失去了青翠的颜色,叶梢也变得枯黄,无精打采得垂着。雪既能补充水分,也能阻挡严寒,防止冻伤嫩苗,故民谚有“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一说。村里的老农常到田间地头溜达,望着地里泛黄的麦苗叹气,“老天爷心不公,好歹给我们匀一点也行啊!”老天爷大概很忙吧,也或许是遗忘了这一片土地。

淮北的冬天,在往常,雪是年年有的,人们都说:“雪雨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有时候雪量还很大,麦苗上足有两搾厚。“白雪皑皑的寒冬”亦是人们对家乡冬天的寻常记忆了。

小时的冬季都会有几场大雪。对孩子们来说,这冰天雪地倒是难得的游戏空间。我们会在院子里或大门口堆雪人、团雪球。脸蛋冻得通红,手冻得又红又僵,正如鲁迅先生文中所说“紫芽姜”一般,但我们玩得是不亦乐乎。上学时,我们专挑有雪的地方走,踩在洁白如絮的雪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偶尔还会抓一把干净的雪,攥成雪团,一口一口咬着吃,冰冰凉,甜丝丝,解渴又解馋。

树的大枝丫上积了厚厚的雪,细小的枝杈则挂满了雾凇。一片银装素裹,满眼玉树琼花,仿佛进入了如梦似幻的神仙世界。便有调皮的伙伴,冷不丁猛起一脚踹在树干上,转身跑开,树上的雾凇连同积雪哗哗落下,扬起一团如纱轻雾。躲不及的便落了满头满身,头发被染成白的,衣服上也粘满了,变成了“圣诞老人”,大家便一阵哄笑。雪地上多了些深浅、凌乱的脚印,清脆的欢笑在洁白的空气里飘荡。

早晨起来,窗户玻璃上往往结满了一片片美丽、神奇的冰花。它们有的像连绵的山峦、松涛,有的像密实的禾苗,有的像升起的炊烟,有的像汹涌的海面,有的像天空的云锦,有的像海底的珊瑚------而且,即便是同一块玻璃,每天的图案也都迥然不同。这些神奇美丽、变幻莫测的窗花,像一首首朦胧的诗,一幅幅泼墨的画,吸引着我惊奇的目光。有时,我会俯身窗前,用指甲在冰花上一通乱画,有时又会把嘴凑到玻璃跟前,一口一口地哈着热气,让一块美丽的图案变成混沌一片,最后消失地无影无踪。更多的时候,我只是细细观看这亦仙亦幻的图案,想象着我进入这个神仙般的世界------

雪慢慢融化,便在人家屋檐下挂起一排一尺多甚至更长的晶莹剔透的冰溜子,这可是我们男孩子们的最爱了。我们常常踩着凳子,把冰溜子从跟处折断,抓在手里挥舞,仿佛是一柄银光闪亮的宝剑,那一刻,我们也仿佛化身为英勇无畏的侠客。三、五个伙伴握着冰剑在雪地上追逐、奔跑,过招,尽展少侠风采。可惜,耍不了几个回合,冰剑便“以身殉职”,断成几节了。我们便一边大笑,一边像夏天啃冰棍般咬这手里剩下的真正的冰棍吃,嘎嘎脆,冰冰凉,很是爽快。大人看见了免不了一顿呵斥“小心肚子疼!”我们假装丢掉,趁大人们不注意又悄悄往嘴里塞一截,把腮帮子都冰得生疼。

上高中那会,往学校还没通公共汽车,三十公里的路途,我们都是骑自行车往返。

高二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最后一天下午最后一门考试是化学。中午,天就开始灰暗阴沉下来。冷风劲吹,落叶被风吹起又落下,像时间的弃儿,一任季节的摆弄。想着还有几十里路要赶,不免忧心忡忡起来。我们几个一起回家的同学刚好也都在文科班,便在一起商议,“反正我们高考也不考化学,我们提前交卷走吧,万一下大雪就麻烦了。”“那我们半小时就交卷吧。”

我记得那天交卷出来已是五点左右了。高中化学特别是后来的有机化学对我们这些文科生来说可不是一般的难,也不过是胡乱做做罢了。出了考场,慌忙把提前收拾好的书包、行李捆绑在自行车上,我们一行五、六人便离开学校。彼时很多同学甚至理科班的也都纷纷交卷,匆匆赶路回家去了,彼此也顾不上说话打招呼了。

刚到学校所在集镇的南面,霰(我们这都叫作下盐粒儿)开始零乱得洒落下来,打在衣服上“唰唰”响。骑行在我们最前面的同学说:“咱快点吧,别一会下大了。”我们顾不上搭话,弯下腰,使劲蹬起自行车来,真如风驰电掣一般,霰粒撞到脸上、眼睛里也顾不得摸一下、擦一擦。

很快,这种感觉没有了,霰变成了雪花,随风乱舞起来。起初,雪花还不大,触碰地面,瞬间融化,若不仰望,只看地面,会误以为蒙雨。小雪花开始变大,密集,雪脚急切,纷纷扬扬,像急行军。天已黑了,好在路是常走的熟路,就着依稀的天光,自行车在坑洼不平的路上疾驰。黑色的路慢慢变成了一条白色的大道,向前延伸。没有人说话,只是用力蹬车,耳边只有风的呼啸。

听不到雪落的声音,但我知道已是鹅毛大雪了。自行车轮胎在坑洼不平的路上开始打滑了。所幸我们常骑车往返,练就了非凡的车技,这点小滑还不算什么麻烦事。

积雪越来越厚,骑行也越发困难起来。我记得是过了第二个集镇,还有五公里就到我们镇上了。路上的积雪已有半尺厚,周遭一片白茫茫,离路或远或近的庄上偶有人家亮着灯,在一片银色世界中透出些泛黄的光亮来。已经很难骑行了,自行车轧过去,留下深深的车印。我们几个实在累了便下来,推着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赶路,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这样,我们一起推一会、骑一会。

离家越来越近了,集镇的轮廓清晰得浮现在雪光里。心一下放松下来,我们边走边开始互相打趣取笑:“你看你,快成雪人啦------”“你比雪人还雪呢------”

在雪夜的怀抱里,我们的集镇一片静默,没有猫儿狗儿的吵闹,鸦雀们早躲起来了,家里的人们也早已睡觉了。白雪铺陈,银装素裹的世界一片纯净。到了街口,我们几个说着笑话,各自推着自行车往家走去。一位同学离家还远,我便请他到我家去歇息,待明天再走。

父母那时也早就睡了。我俩将自行车靠在门前老柿子树上,伸手拍门,这时才发觉手早冻僵了。“乖乖!咋这时候来家哩!”听见是我,父亲和母亲慌忙起来。昏黄的灯光里,父亲披着棉袄,边拿毛巾扑打我俩身上、头上的落雪,边说:“恁咋不等明天再来家啊!”母亲说:“我的老天!恁咋能骑得动哩!我给恁弄碗热饭,暖和暖和。”边说,边去了厨房生火做饭。待我们把自行车、行李收拾好,母亲的饭也做好了。面条,鸡蛋,一点白菜,放了很多胡椒,热热得,烫烫得。我接过碗时,看见母亲眼角湿湿得,红红得。

这场雪也成了我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场大雪。

过年时,若没有雪,也便少了许多趣味。皑皑白雪,一片银装素裹。红红的春联在白雪中更加耀眼,透出满天满地的喜庆。小孩子们在雪地里奔跑,将鞭炮挂在树枝上,燃放起来,如朵朵梅花般落下一片红雨------想想都是极令人兴奋的事------

看看天气预报,又开始降温了。雪还是没有踪影,或许这个冬天真得就这样过去了吧。而我也将不遗一天得度过这个失去了灵魂的冬天。

我没有看见雪,但我知道雪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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