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不过的意象：毛毛雨

绕不过的意象：毛毛雨

在我看来，表达淡淡的乡愁与忧伤方面，花儿顺手攥住的多个意象中，毛毛雨最契合河湟男女的心境。这简直有点像印度电影中那些表达主人公心境的雨意，也是最为常见的抒情镜头与手段。

毛毛雨下着不晴了，

白土的崖坎们落了。

阿哥们走掉着不来了，

尕妹们把空房哈守了。

雨隔晴天，也隔人，还浇透了那些悬空的崖坎，这还哪里还是“润物细无声”的小雨，简直是一声不见声色的霹雳，不见寒光的倒影，直把思妇的忧伤写在了对方的心空。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场雨呢？毛毛其形，轰轰其声，花儿含蓄地拓展出温情脉脉的爱情背后让人说不出来的一种痛楚。

但就是这种痛楚，发酵出河湟千年流传在唇齿间的爱情与花儿。在花儿歌词中，就是这小雨让爱意得到了很好的滋润，得到了不断的升华。假如没有了这雨意，人的心眼一时无法打开，人的视野就会受到生活的万般限制。小雨就这样让人与日常拉开了适度的距离。所谓的距离产生美因此在花儿里亦得很好的体现。

大雨下不了整三天，

毛毛雨一下哈九天。

远看个尕妹臧金莲，

近看个尕妹是牡丹。

在这里，如果把“大雨”想象成浓烈的情感，那么，“小雨”则就是含情脉脉的那些私情了。一大一小，一三一九，预示了两种情感的持久度，也揭示出河湟雨晴的气象常识。以此起兴，以花育人，从不同的角度夸情人，夸尕妹，这意境便一下子显得很丰满，很接地气。

从以上两手花儿还可以读出这样的意思：河湟花儿表情达意最为上心的关于“雨”的意境，还是小雨。小雨轻它轻地来，轻轻地去，虽闹不出大的动静，但其意味细水长流，内涵丰富，耐得起长久咀嚼。与之相比，河湟暑期多暴雨，秋天多中雨，但它们在花儿里出现的频次却并不多。因为，暴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翻天覆地，雷声阵阵，不适合于表达中国人的爱情；而秋雨绵绵无尽期，太过于让人压抑，下得有点过头，往往给人以沉重感，所以，花儿歌词大多还是倾向于借小雨设喻说情。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与花儿里出现的那些雨情、雨意相比，心情更重，惆怅更深，有一种打湿了鸟儿翅膀一样的凝重，所以花儿往往会绕去这样的诗意。奇妙的是，花儿因是给人宽心的、助兴的，它不愿几句歌词让人产生沉重得爬不起来的那种浓情。所以，选取意象的时候，也总盯着那些能够嫁接起思想翅膀的事物，歌词作者的心思还真因此有点缅邈与巧妙。呵护对手的用心如此良苦，谁能体会得到他们体现在《花儿与少年》里的那一腔园丁情怀？

毛毛的雨儿罩阴山，

山牡丹开红了塄坎。

我打伞放牛眼望穿，

往黑里没唱个少年。

不唱也是唱。嘴不唱心唱。这种常见的意境，让歌者的内心自觉不自觉地一时成为一座花园，成为田野一隅，在赏花放牛。放牛赏花，让孤独的身影陪着山牡丹在冒雨享受孤独时歌声在心中汹涌。但正是这种孤独，这种无声的酝酿，在毛毛雨里潜滋暗长，别具意味，催生花儿，让花儿在西部山野里获得了别样的艺术生命。

2025、6、22 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