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不凉的月亮
霜降后的庭院,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簌簌作响。檐角那轮月亮浸着薄霜,竟与我记忆里浸着槐花蜜的月牙儿判若两人。
十岁那年的月亮是暖的。青砖台阶沁着露水,母亲总在月圆时抱着我坐竹榻。北风钻进脖领的瞬间,我把脸埋进她绣着缠枝纹的襟口,听她笑着低声道:"贴着娘心口,北风就成春日的柳条儿。"月光漫过井台边的石臼,在她鬓角凝成霜色,我却只顾数着星星,任夜风把童谣吹成细碎的银河。
二十岁站在省城写字楼里,才发现落在老家的不止是竹榻。霓虹模糊了月轮,报表纸页在空调风里簌簌作响。某个加班的深夜,茶水间飘来槐花饼的香气,忽然就想起母亲说过:胶东的秋风是要就着热汤面听的。
前日还乡,特意挑了有月亮的夜。老枣树的影子斜斜爬上井台,青砖缝里野菊开得正旺。北风掠过后脖颈时,我下意识攥紧母亲去年织的毛线围巾,月光忽然变得绵软,像她总在电话里絮叨的"秋裤要穿绒里的"。
瓦当滴落的夜露惊醒往事。月光穿过枣树枝桠,在青石板上绣出银线牡丹纹。我终于明白母亲说的"春风在襟口"——哪是北风变暖,分明是怀里的温度焐化了冰碴子。如今我站在她当年的位置,看见月光里不仅有清辉,更有照亮游子归途的灯。
巷口飘来糖蒜的辛香,惊觉又到了腌芥菜疙瘩的时节。鲁地的四季从不会爽约,就像母亲总在立冬前寄来的手擀面。北风掠过檐下风铃,叮咚声里,我听见岁月在说:莫叹清辉凉透窗,且看万家灯火焙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