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槽门的光阴（组诗）

拜谒曾熙故居

门并未上锁

锁扣由铁丝缠绕而成

貌似先生笔下一个金石篆体字

锁躺在门底方石上一一

它在等待有缘之人

推开两扇门

打开时间锁住的光影

我于青砖石板的印痕踅入

从墨迹狼毫往上走

触摸一只手的轻颤，触碰

一颗心燃烧的炽热

尺幅太小哟，装不下

先生的宏愿与驰骋

在衡南一中

我瞻仰过先生的塑像

先生曾把一把金钥匙

挂在学堂门楣上。启开鸿蒙

先生的钥匙传下来了

这么些年了，以致于

先生自己也成了一把钥匙

文字让先生再活一回

可文字太单溥，我太肤浅

屋后的草木太木讷

我只好关闭房门

借来先生之笔，用笔尖

压住内心泛起的波澜

20251117

穿过槽门的光阴

在把槽门作为取景框之前

我必须让你进去三次

一次是四岁，一次是十岁

最后一次已年过半百

门前的那口水塘已空等四十年

我必须让银铃的笑声从院子

角落突然响起。让那被枪声吓飞

的鸟儿重新回来。我必须

让泥土感受到你脚下的颤栗

让白云深处，1989年5月的枇杷花

开在你脸庞滚烫的泪水里

至于从槽门走出后的时空的空白

我用你笔下纯美的爱情故事填补

它们在校园里行走

在大街小巷里行走

在我的一滴一滴的眼泪里行走

透过凹形的槽门

所有的光阴变得凹凸有致

当有心人甫一站定

我按下快门，十一月的兰芝堂

在他的背后，收拢过往

陷入新的幽深与空茫之中

而我写下的琼瑶两个字

已从诗经里走出多年

翩然于人世间

20251117

在彭玉麟文化公园

公园还在修缮当中

路面满是尘土

从池子里清理出来的淤泥

高高地堆放在路边

彭公还未被文字或画像请出来

对于我，他更多地

只是活在响亮的名字里

我们四人走走停停

寻寻觅觅

在旧祠堂，听一块石雕

艰难地讲述往昔的荣耀

在故居前，看红叶李兀自红着

冥想一把锁锁住的春秋

和谥号“刚直”的始末

猜想陈学阳、谢冬梅两人

会不会和我一样，游离于

故事的边缘。甘建华则不同

他用笔曾多次留住彭公

这次他通过和一位彭氏族人攀谈

再一次拐进历史的胡同

末了他说，来渣江有两件事

于古，参观彭玉麟故居

于今，吃一碗渣江米粉

20251118

游宇石禅寺

其实是雨石

其实只是一种石头

一直活在一个传说里

赭红底色，却有斑斓之美

其实是三面环山

其实是以石为屏障

寺庙与他处无异

菩萨与他处同宗同源

只有白果老爷，土生土长

倒是滴不尽的乳泉

在我心中叮咚作响

倒是千年银杏

满地黄叶如梵音掉落

我若信，不只信

其实万物皆神，众生即佛

石是，树也是

飞过的鸟，其实也是

它飞过，天空便有了意义

20251118

访金溪庙唐新屋

一个普通的屋场

生长的旁边是衰颓

禾坪上晒着收回来的黄豆

初冬的阳光，要请出

豆荚里饱满的等待

丢失故乡的人已去了远方

丢失故乡的人

故乡是他们季节性的疼痛

是最远的近，和最近的远

他们用文字把故乡找回

又用文字把它一次次掩埋

但，即便是坟墓

也会长出疯狂的野草

祖屋已不存在

他们带走了精神的故乡

却带不走山水草木

带不走时间履印的深和浅

造访者寻求证言以还原真相

造访者想归还他们一个故乡

眼前的稻田空荡沉寂

一只黑色的鸟，像从多年前的

午后飞出来

20251119

注：唐新屋为著名学者、作家

唐翼明、唐浩明老家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