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河流（组诗）

请唤我天上的名字，我就是一枚

耀眼的星子。无声划破夜的黑布

叫我土里的名字，我就会无视季节

和冷暖。开成一簇不败的花朵

只要是你想的，你甚至可以

起任何的一个名字来给我命名

填补我的荒芜。干涸的日子

我依然停留在那年山坡遥远风声里

你明媚的影子，于我眼前不停地

晃动。看群鸟掠过天空

猜云心情的不定，置身寂静的旷野

而欢喜，为扑簌落下的桃花哭泣

汛期将至。在雨水抵达之前

战栗的庄稼正蜷缩于龟裂的土地里

闪电撕扯，雷声轰鸣

我始终怀抱着群山沉默的一部分

往事的流水，冲刷着五月的河岸

大风陡峭，把岸边的蝴蝶都吹走

我是沉睡在河底的石头

每一滴雨水，都汇成我的眼泪河流

荒原书

我的荒原如此空旷。背负着

无尽的苍茫，孤独而自由

草木开始长出新的肌肤，岩石

已化作大地的骨骼。微风和鸟鸣

不过是时间光影里泛起的涟漪

桃树和梨花，在春天争相送来

一沓空白信封。等待一截

不会停驻的流水，驻目一株永不

开花的玫瑰。风在额头上刻碑

暗河于内心深处涌动

干枯的胡杨挺起凸出的肋骨

嵌在其间的是被风沙篡改的诺言

和比根系更深的裂痕。我保持

石头的缄默，用足够的耐心

倾听远方，云层深处发来的回响

时间过于锋利，人间太苍白

秋天的叶子，时而飘荡在空中

时而又落入潮湿泥土里。黄昏的

诗句，落日是最后的抒情

荒原孕育着比暮色更深的寂静

我喜欢平静而缓慢的事物

一群群飞鸟掠过高铁站的

玻璃幕墙。候机厅穹顶

接续传来拉杆箱轰隆隆的声响

农贸市场里，速成鸭竞相

追逐肥大。返季蔬果

争先恐后披就光鲜亮丽的衣妆

它们在奔跑，在竞速

来不及停下去思考，存不下爱

更提不起恨。在时间面前

渐渐失去应有的耐心

就像一只陀螺，甘愿

委身于皮鞭，不停地旋转

最后距离预想的轨道越来越远

回过头来，原点也消失不见

我总是喜欢夜深时刻，独自

踏上一条寂寞的路。带着疲惫

身躯的伤痕，找回遗失的灵魂

允许几粒陈年的种子悄悄破土

生根发芽。允许它们在自己

好看的影子里，慢慢长大

山中有寄

风沙困住守望，浮云驮起天空

远方追寻的足音，叩问一重

又一重幻影。人间恍若虚妄

世事原是半卷残梦。不如隐入

深山，做一个画中留白的人

群山巍峨，星月皆环绕于我

坐拥春风十里，花田万亩

群鸟在这里，尽情拆解心事

不必担心留下口舌之争

泉水抱紧自己的走向，向

幽深处奔涌，谢绝一切指点

竹子在院前站成一支劲笔

蘸着月光，风帖上抒写瘦金体

野花挣脱名籍，在岩缝里落款

溪畔处盖章。想开就开

想败就败，谁也不去逢迎谁

若你也想成为这画中的一部分

就请折叠那些迷蒙的过往

在坐满青苔的石阶上交出面具

给自己认领，一个清彻的名字

端午祭

一场雪，一落就是千年

洞庭湖的老渔翁，早已放下

问询的鱼钩。普天盖地的艾草

熏黄了五月的天空

我们继承的沉默过于饱满

像佩戴的香囊，悬挂于胸膛

只是无力，去揣摩菖蒲的心思

用颤抖的手写下《离骚》

不会追寻天神的下落，谈

鬼魅之好坏，不再为

光怪陆离的事情发出《天问》

也曾用雄黄在额上画符

企图镇住摇晃的人间

如今剥开包扎生活锐角的粽叶

在糯米中细数那些未化的雪

龙舟的涟漪荡开天地间的苍茫

我孤僻多年，早已成为

一块生硬的石头。又有谁会

抱起我，在倒流的水域

为山河招魂，发出亘古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