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羽翼（组诗）

消失的羽翼

我目睹，许多少年张开缤纷的翼

昼夜不息，飞游于云端之上

我同样目睹一些中年，将沉重的

身躯弯成弓。扮演着多重角色

在命运的网格里不停穿梭

我更目睹，有人为守护翼的完美

而受伤流血。执着的人甚至

将生命化为天际一道永恒的流星

为寻回消失的羽翼，我曾叩问

沉默的星河，也曾孤身穿越幽谷

拜访蝶舞和蜂鸣的秘境

都是徒劳。仿佛少年和中年之间

立着一堵冰冷而坚硬的高墙

仿佛有些光，一旦熄灭

便沉入无边的黑夜，再无归程

但我未曾停下探究的步履

最终，在无数次与暗夜对峙后

我俯身于素笺，吐露滚烫的心声

一片原野浮现出灵动的光

竟悄然幻化出新的羽翎

那些用诗意浇灌的花园

在虚空中升起，我再次听到了风

催动翼梢的轻吟。亲爱的朋友

若你此时恰好经过，请你

稍作停留，看那园中那摇曳的光

——是否也能为你催生出一片

轻盈的，让我们在云端相遇的翼

另一个自己

曾和雨说话的小男孩，抱紧

潮湿的心。蹲在稗草的阴影里

用残缺的卵石，清除身上的锈迹

那些被风揉碎的蒲公英花瓣

把行踪，刻进钟摆划过的弧度里

总在影子最深的地方，看南墙

如何用坍塌的裂缝。重新

竖起比疼痛更深刻的又一堵墙

如何把一颗坚强的心再撞得粉碎

直到有一天，镜子突然在空屋里

发亮。里面站着仍和雨攀谈的人

他的影子从未被雨打湿

他的额头始终悬着撞不灭的光

而我在镜外。认领所有的渺小

像接纳一粒埋藏千年的种子

允许每道生活刻下的皱纹里

都藏着一个未发芽的春天

允许每块被岁月啃蚀的石头

都在掌纹里的老茧反复摩挲下

溢出斑斓而温润的光

希望在转角

走进一条江河的内心，你就

有了自己的流水。和群山比肩

与雄鹰对话，能够倾听云端的密语

蔷薇在你面前频频颔首，群鸟

争相为你谱写赞曲。世间无人可以

临摹，属于你的独特风景

命运的荆棘猝然而至。你开始惊慌

失措，像一只被困住的蜘蛛突围

却无法挣脱自己织就的迷宫

每一次挣扎，总是留下更深的勒痕

痛苦像毒蛇一样蔓延，侵蚀着

你曾经澎湃的灵魂

你叹气摇头，开始和别人一起

嘲笑自己。学不会池塘泥鳅的滑润

发不出躲在猫舍的奶萌叫声

月光银白如针，倾洒心底的湖面

试图缝补破碎的倒影。却始终穿引

不出，一个完整的黎明

直到最后一滴泪浸透黑夜，成为

挂在天际的一颗启明星。原来

──所有结痂的伤痕，都是

光透进来的通道。那些被苦难反复

捶打的岁月，终将在转角处

锻造出另一个重生

诗行里的中国

我是人间的漂泊客，满怀着惆怅

思念的潮水漫涌。以竹筏为舟

渡尽天涯浪子的苍凉

也是冷峻旁观者，熙攘的人群外

用一把隐形的钥匙，探寻

打开世上愁闷之人紧锁的心房

如今啊！我愿化身写意天空的人

用蘸满星光的笔，把银河的滚烫

浇铸成陶瓷胎身的诗行

成为大地的的行吟者

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宣纸上

书写华夏五千年文明的跌宕

欢愉时，化身茶马古道的驼铃

摇响月光。愁绪里，做一柄沾满

锈迹的轩辕剑，劈开历史的雾瘴

未曾游历五湖四海，却可以扣紧

长江的脉搏。未曾踏遍三山

五岳，却能够挺起昆仑的脊梁

面对那深海处不确定的飓风

我便用平仄搭建通往灯塔的梯子

让一艘艘船只，躲过埋伏的暗礁

照亮复兴的航向

到那时！人工智能遍布各个工厂

诗句便构成宏大的合唱。光伏板

折射的光与诗中星火交相辉映

乡村振兴的画卷中，我的每一个

韵脚，都将化作回归大地的春泥

成为滋养着秧苗的希望

到那时！我将诗稿铺展成

与亿万同胞共舞的翅膀。携手在

世界的星空下，写下

属于我们，不朽的篇章！

走过一座桥

我从未辨析出夏的动荡，蝉鸣

袭过堤岸的柳，像你未开口的半句

温存。不懂枯草表达着满地的荒凉

它们蜷缩在鞋边，更像是你

悄悄塞进我口袋的书信

我们坐在河堤上。离得远远的

你递来的半块糖，把缭绕在我们

中间的微风变成甜蜜。彼此不言语

脚步都很轻。只有桥下的流水

能够解读我们的心语

每次重复走过的桥，都是新的

野花别在你发梢，星星低吻着指尖

你的微笑构成我的四季。在雪花的

内心深处找到春天，于双眸的

深情里，看到了自己

多年后，我再次走过这座桥

破裂的桥板，还嵌着当年未说出的

话语。我的呼吸很轻但脚步沉重

已听不见流水的声音，风卷着枯叶

撩过裤脚，开始变得越来越冷

柳条在风中手把手挽在一起，一人

静静在河堤上坐着。满头白发早已

原谅整个世界。远处河灯晃了晃

把影子摇成两个人的模样。像什么

也没发生，又像拥有了一切

你的沉默

你经过我时，我正躲在角落

端详一只毛毛虫，看它破茧的过程

抬眸的刹那，睫毛轻颤如蝶翼

像谁随手洒落的星子，钻进眼底

你低低的话语，如同春风漫过

我的心田，于是桃花落得纷纷扬扬

寒风中，我们数着屋檐的冰棱

也在夏天倾听晚风的叹息

我们在生活中奔走，犹如追逐一只

断线的风筝，总会钻进

云的一朵迷茫里。却在不经意时刻

把彼此的影子，拉得更近

多少次，我们似乎对命运深信不疑

在转身时，又悄悄把彼此的名字

刻成年轮的永恒。后来你开始绕开

我的影子，绕开所有可能相撞的词语

我知道曾在你袖口短暂停留的

那只苍白的蝴蝶，还沾着冬天的霜

无论多轻盈，飞不过翻涌的沧海

你的沉默，如同涨潮的黑夜一寸寸

侵蚀着我的礁石。而我始终站在原地

风起，便看我们走过的脚印长出青草

雨落就把思念的话语，埋进泥土里

届时所有的牵绊，都将会化为你

回头时，撞见的那片不肯凋零的春色

落日

父亲砍下几棵杨树。挤在木堆中央

把锯齿打磨锃亮，切割圆滚的落日

木屑纷飞，抖落一地晖光

伯父从河湾走来，水桶抬出

无数碎金。被扁担压弯的那幅身躯

刚好接过父亲锯剩的夕阳

他们忙碌一生，想把落日收服

最终却被它炽热的光，燃烧成灰烬

黄昏将至，落日是人间最后的伏笔

拉满一张弓弦，又在湖水深处

布下直影线。我立于岸边

成为它随时可以发出的颤抖的箭

儿子光着屁股，在沙滩上追逐

自己的影子，一次次用小铲把落日

埋藏。他也许担心那颗滚烫的印章

不小心也烙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