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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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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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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麦田里的守望(组诗)

芒种,麦田里的守望

 

六月的风裹挟砂砾,骤然撕开

苍穹的裂口。手掌狂躁地

拍向麦田的脖颈,金色的潮水

翻涌着,卷走最后一粒倔强

 

云絮还在天际,堆砌铅灰色的

堡垒。布谷鸟衔着暮色

将不安的啼鸣钉入潮湿的空气

 

麦田里,镰刀正与秸秆发出

纠缠的声响,切割昏暗的天空

弯腰的身影在波涛中沉浮

最后化作一粒微尘

跌进麦芒织就的密网

 

时间的风把我推向遥远的山岗

那些亲近的影子早已被风揉碎

丢弃在麦地。尚未说出口的

话语被雨水泡胀,发霉

 

一把生锈的镰刀,默默收割着

我的荒芜。这不定的命运

比麦芒还锋利,比粮仓更单薄

 

我附身拾起一束干瘪的麦穗

仿佛握住整个夏天的重量

芒种时节,所有的生长与凋零

都成了一首无人诉说的断章

 

 

稻草人的命名术

 

被编排,被安插

一块麦田是他最后被焊死的宿命

放弃挣扎,放弃挪动半寸的妄想

风透过他的骨缝,喊出半生

未凉的警醒。惊飞的鸟雀

让田地瞬时重归宁静

 

他想起自己的幸福。那时刚从

土里顶破壳,嫩绿的手指

撩拨太阳的琴弦,和轻风细雨

滚作一团。每天接受脚印的驻足

窥探世界的新奇,咀嚼温暖的甜

 

在干旱和洪涝面前,他拒绝听从

野草讲述祖辈的传言。把绿举得

更高,直到谷穗拎着沉甸甸的

份量。他挥动着枯黄的手臂

像一面被汗水浸润的金黄的旌旗

 

麦田撤退,他被随意丢弃在田垄

鸟雀啄食他的肋骨,风践踏他的

残躯。我捡起他像捡起了自己

在人生的暮秋里,我愿意

把他丢进炉膛。让人们看到

他的心,还在噼啪作响

 

 

轻与重

 

年少时,在村庄

炊烟拖着人间的锁链,与白云

过招,优雅地把黄昏的头颅

往地平线的深处按。串串足迹

成为多少路人称赞的惊喜

 

河水背负峡谷的陡峭

在河道奔跑,为汇入海洋

放弃血肉,撞碎成浪花的模样

是无数眼睛里羡慕的绝学

 

如今,站上村庄的废墟

那股炊烟早已挣脱了束缚

成为一团自由的云絮。想飘向

哪里,就飘到哪里

 

而那滴脱离了河群的水

悬在一株无名小草的叶尖

轻轻地摇晃,一片大海的平静

 

 

五分钟的重逢

 

暮色跌落,微风再次拂过海面

城市的霓虹,被阻挡在窗帘之外

月光悄然叩响褪色的门环

 

遥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

那是一片静谧的森林。光透过树叶

将一捧明亮洒向小屋

溪水轻快地唱着童年的歌谣

 

三伯母正推开大门走出。大伯母则

抱着破旧的衣裳,准备在清溪旁

浣洗。闹钟突然惊扰的刹那

我按下稍后提醒。攥紧记忆的边角

 

在推迟的五分钟里,飞快把白瓷碗

递过去,再将热腾腾的饺子端回

拿棒槌塞到手中,最后合力拧干

衣服上的水,看水珠坠成串的涟漪

 

所有被尘封的旧事,都会重现

未完成的重逢,也将在此刻完成

她们其实从未离开我的森林

闹钟再次响起,她们背影开始模糊

 

在被时间推醒的一缕晨光里

我带着整座森林的耳语

开始昂首阔步,迈向这崭新的人间

 

 

 

是侍候一天街道的环卫阿姨

挤上公交,掏出别在

裤腰的塑料袋,铺向座椅的匆匆

是昏黄的路灯下,几个农民工

吱吱唔唔,点一份炒饭

蹲在无人角落,扒饭时的寂静

 

是一个老板,在讨薪者面前

胖手微挥,一众保安的气势汹汹

和夜总会里抛出一沓沓钞票

引拢来的燕语莺声

 

是一位粉墨者,高台上唱起大戏

台下的掌声如鸣。签批单上

留下的行云流水和问讯室里的

装疯卖傻,胆战心惊

 

 

落红

 

一只沾满夜露的蝴蝶

翩跹千里,落回故土的刹那

爷爷正放下批改作业的笔

拉开自己黄昏里的一张弯弓

用颤抖的箭,发出深切的召唤

牡丹,月季和串红从深层的

泥土里钻出来,重新飞回枝头

占领整个庭院

 

父亲额头的汗珠,串成

一股河流,走向木材的纹路

根根木头开始接受墨斗的检验

锯齿的切割。最后披上

一身红妆,成为人人喜爱的

桌椅和柜子,响誉四乡八里

 

这满目的红,是故乡的旌旗

每次梦中醒来,我拾起凋零的

花瓣收藏,将褪色的破散家具

拼装成破浪的舟楫。在汹涌

水域,我拖着湿漉漉身体

赤足踏向粼粼的波光。抱紧

内心的火焰,逆着命运的

潮水,轻轻落下

岁月里,又一个红色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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