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漫拾中的清欢

烟火漫拾中的清欢 

文/袁枫

与海燕会合时，王岗菜场的烟火气正袅袅升腾。见一农妇摊前的青菜，翠色欲滴，问起才知是雪里红。那一束束系起的嫩苗，青葱得能掐出水来，原是要经开水焯过，才肯温顺地卧进菜碗。未及购买，便被不远处一车金黄的苞谷吸引。海燕上前议价，5元5个成交，摊主名叫许能军。他笑着解释，车上的5元4个，地上的5元5个，我瞧着成色相差无几。问及产地，他说是埠河镇灯塔村。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老地名。当年参与基层党建整县推进时，我走遍了埠河镇的村落，却未曾听闻此名。直到他提及义和村，我才恍然，这是埠河 “五群八义” 古村名中的一个。久远的记忆被唤醒，陌生的熟悉感里，漾开几分悠长的回味。

按约定要买点 “硬菜”，我们直奔肉摊。新鲜排骨22元一斤，我们商定买11 元一斤的杂骨。海燕麻利地装袋过秤，12元刚好。摊主罗爱明人高马大，正为其他顾客剁骨，手起刀落间，骨裂的声响竟如非洲鼓演奏般，沉稳有力。他的支付码上沾着层层油腻，让我想起灾荒年的旧事，见他豪爽的模样，似有几分胡屠户的影子，只是更显年轻。付款后，他连忙道了声 “谢谢您”，诚恳又热络。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似读书人”涌上心头，先前莫名的些许优越感，此刻化作淡淡的歉疚。平凡生活里的质朴与真诚，是值得珍视的宝藏。

隔壁卤菜摊 “御府卤菜” 飘来香气，年轻夫妇打理着各色卤味与凉拌菜，听口音该是四川人。海燕先拈了几片脆藕，又夹了些海带，我本想加份笋子，见她偏爱清淡，便笑着作罢，8元成交。不远处农妇的胆菜青绿诱人，是开水焯过的，带着天然的爽脆。海燕挑了一把，让老人家沥干水分，我扫码支付2元。摊主奶奶的二维码标着 “荣奶奶”，她又补充自己叫罗秀珍，我因看错，脱口问是不是“菜奶奶”，引得两人都笑了。她笑着纠正“是荣奶奶”，我脑中竟闪过“荣国府”的字眼，再看她眉宇间的风霜，便觉这话既唐突又多余，反倒榨出了自己皮袍里的 “小” 来。好在这份自省转瞬即逝，手里的胆菜已飘来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不沾酒之后，我愈发贪恋这份自然本味，还有些沉醉。

海燕想起要买萝卜，转身便在明利商户的摊前驻足。那白萝卜大而长，胡萝卜红得鲜亮，3元便买了一大两小。我等候时，看见前方熟悉的酱菜摊。往日这里总坐着一位知性优雅的年轻女子，她的温婉气质在这些商户间格外突出，我常因这份好感买上四五元的酱菜，最早一回买了10元，却因天热霉变，后来便只买两三块钱的，免得浪费。今日摊主换成了一位年长些的女士，想来是她的长辈。岁月虽在她脸上留下痕迹，那份刻进骨子里的知性与优雅却未曾消减。想想，生活的优雅从不受身份与境遇限制，这份对生活的郑重，竟让寻常酱菜也添了几分格调。

海燕又在旁摊挑了一把茼蒿，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3.5元拿下。家里尚有牛肉，两人一番采购，一日的菜量已然足够。折返时，见一水果摊前有人买香蕉，价格实惠，便也称了5元。摊主是位肤色偏黑的中年妇女，许是常年日晒雨淋，透着几分生活打磨后的坚韧。扫码时，竟见她的收款名是“蓬蒿人”。我好奇询问，她自信地说是自己取的。李白曾吟“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她却甘做“蓬蒿人”，莫非是与生活和解后的通透？她又说先前名叫“稻草人”，这让我感到几分耐人寻味。原来，诗心从不在庙堂之高，而在市井烟火里，在为生活奔走的普通人心中，即便平凡，也藏着诗意盎然。

来不及细聊，又与海燕赶去过早。王岗牛肉店的年轻老板手艺不错，面条口感颇佳。我们点了一碗素面、一碗血豆腐面，标价分别是5元和6元，我随口问是不是12元，老板却笑着说“11 元”。“真是良心老板！”我由衷感叹，他含糊应着，大意是诚信经商。邻座坐着一位常遇见的近邻，虽叫不出名字，却总见他从容不迫。他买了条鱼来店里加工，还备了二三两酒，打算过了早，再只吃晚饭了，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他笑着说，自己一来，竟带过来不少食客，为老板添了人气。有些羡慕他这份随遇而安的松弛，怕是生活最动人的模样。

餐后海燕需赶去值班，匆匆道别后，又打电话让我骑车送她。我拎着沉甸甸的菜准备骑行，车子却突然不动了。海燕接连来电催促，我也有些心急。谁料明天与意外哪个先来，这突发状况怕是要耽误一小时。推着车走了五六十米，才发现竟是菜篮的系扣缠住了右闸。解开的瞬间，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方才的焦灼一扫而空。

回到家中，摊开这些带着晨露与烟火气的食材，想起赶集时的种种遇见：农人的质朴、摊主的真诚、陌生人的善意，还有那些藏在寻常日子里的诗意与优雅。敲下这些细碎的文字，竟觉得，人间最珍贵的美好，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壮举，而是烟火漫拾中的清欢，是流年细碎里的温柔。感恩每一次遇见，感恩生活给予的这些小确幸，让平凡的日子也过得热气腾腾、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