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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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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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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鞋

千层底,万针线,母爱编织的岁月鞋。

在那个年代,千层底、万针线的拉帮布鞋是母亲心中的牵挂,是那个物质匮乏年代里,一份深沉的温暖。母亲亲手做的布鞋,陪伴着我们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它不仅仅是一双鞋,更是母亲的爱。

冬日的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堆满旧物的阁楼里,尘埃在那束光中肆意飞舞,似是在诉说着被遗忘的故事。我在这略显杂乱的角落翻找着旧物,试图从这些岁月的残骸里,寻回往昔的温暖。突然,我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拨开层层杂物,一双千层底布鞋映入眼帘。

那是母亲做的布鞋,藏青色的鞋面,针脚细密而整齐,像是岁月留下的纹理;鞋底厚实,每一层都凝聚着母亲的心血。我轻轻拿起,

刹那间,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我拉回那段被布鞋包裹的温暖岁月。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手中的针线,便是我们生活中最温暖的依靠。

小时候,家里经济拮据,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母亲身材娇小,脚也小巧玲珑,在那个物资匮乏、商品种类单一的年代,市面上的鞋子大多尺码偏大,母亲很难买到合脚的鞋。每次陪母亲去买鞋,看着她满怀期待地试穿一双又一双,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的心里满是酸涩。

那些不合脚的鞋子,要么大得像一艘船,走起路来晃晃荡荡,母亲不得不时刻小心翼翼,生怕被绊倒;要么小得挤脚,母亲的脚趾被挤得变形,每走一步都疼得微微皱眉。但即便如此,母亲也从不抱怨,只是默默忍受着这份不适。然而,长期穿着不合脚的鞋子,让母亲的脚受尽了折磨,常常磨出泡、磨破皮,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看着母亲那满是伤痕和老茧的脚,我心疼不已,可年幼的我却无能为力。

终于,母亲做出了一个决定 —— 自己学做鞋。她向村里做鞋手艺最好的张大娘请教,借来各种做鞋的工具和材料,开启了她的做鞋之路。起初,一切并不顺利。母亲对着那些零碎的布料、粗细不一的针线,常常感到无从下手。裁剪的鞋底形状总是歪歪扭扭,针脚也又粗又大,歪歪扭扭,像一条条蜿蜒的小蛇。但母亲没有放弃,她白天忙完繁重的农活和家务,晚上就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灯光昏黄而黯淡,映照着母亲专注而坚毅的脸庞。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针线,眼神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她对家人的爱与关怀。有时,针不小心扎到手指,鲜血渗出,母亲只是简单地用嘴吮一下,便又继续手中的动作,仿佛那点疼痛根本不值一提。

做鞋是个精细活儿,工序繁杂,每一步都饱含着母亲的心血与耐心。秋收过后,农闲的时光里,母亲便开启了她的做鞋工程。

母亲做鞋的第一步是打袼褙。她把平日里积攒下来的旧布片拿出来,那些布片颜色、质地各不相同,承载着过往岁月的痕迹。母亲将面粉加水,在锅里熬制成浓稠的浆糊,那熟悉的米香味弥漫在屋子里。她把旧布片一层一层地铺在案板上,每铺一层,就均匀地刷上一层浆糊,动作娴熟而轻柔,像是在呵护一件珍贵的宝贝。布片之间务必贴合紧密,不能有一丝气泡,否则会影响袼褙的质量。

在日光的照耀下,袼褙逐渐变得坚硬挺括,母亲轻轻一揭,一张完美的袼褙便宣告完成。看着那些被母亲精心拼凑在一起的布片,我仿佛看到了它们曾经的模样,有的来自父亲破旧的衣衫,有的是我小时候穿小的裤子,如今它们以另一种形式,继续陪伴着我们。

接着,母亲要照着我们的脚丫,剪出合适的鞋样。她拿出一张泛黄的报纸,铺在桌上,让我把脚踩在上面,沿着脚的轮廓,用铅笔小心翼翼地画出形状,每一笔都精准而细致,生怕有一丝偏差。画好后,母亲又仔细地对照着我们的脚,反复修改,确保鞋样的大小和形状完全合适。她还会根据不同的季节和需求,设计出不同的款式,夏天的单鞋轻薄透气,冬天的棉鞋厚实保暖。

纳鞋底是做鞋过程中最耗费时间和精力的环节。母亲把打好的袼褙按照鞋样裁剪成鞋底的形状,然后用白色的布条将鞋底的边缘包起来,一针一线,缝得严严实实,既美观又耐用。准备好鞋底后,母亲便开始纳鞋底。她坐在那张老旧的木凳上,身旁放着一个装满针线的笸箩,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母亲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鞋底之间,钢针带着麻线,每一针都穿透厚厚的鞋底,发出 “嗤嗤” 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一首爱的乐章。为了让鞋底更加结实耐磨,母亲纳的针脚又密又匀,密密麻麻的针脚,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排列得整整齐齐。每纳几针,母亲就会把针在头发上蹭一蹭,这样可以让针更加顺滑,更容易穿透鞋底。有时,针不小心扎到手指,鲜血渗出,母亲只是皱一下眉头,用嘴吮一吮伤口,便又继续手中的动作,仿佛那点疼痛根本无法阻挡她对家人的爱。

冬天,母亲的手常常被冻得红肿干裂,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口子,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但她依然坚持着,哪怕针脚变得有些颤抖,她也从未放弃。那一双双鞋底,凝聚着母亲对我们深深的爱,也见证了她为这个家付出的艰辛与努力。

鞋底纳好后,就该上鞋了。母亲把准备好的鞋面和鞋底对齐,用针线将它们缝在一起。这一步需要格外细心,要确保鞋面和鞋底紧密贴合,不能有丝毫的缝隙。母亲的眼神专注而坚定,她的双手灵活地翻动着鞋面和鞋底,每一针都缝得恰到好处。上鞋的过程中,母亲还会根据鞋子的款式和我们的喜好,在鞋面上绣上一些简单的图案,如花朵、蝴蝶等,为鞋子增添了几分美感。

母亲做的布鞋,不仅温暖了家人,布鞋的情谊,还成为传递情谊的珍贵礼物,在针线中传递亲情。

每当村里有亲戚朋友家办喜事,或是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时,母亲总会提前精心准备好一双布鞋。她会根据对方的喜好和需求,选择合适的布料和款式。给老人的,多是厚实保暖、款式简单的棉鞋,让他们在寒冬也能感受到温暖;给孩子的,则是色彩鲜艳、样式活泼的布鞋,鞋面上还会绣上可爱的小动物或鲜艳的花朵,充满童趣。

记得有一次,远方的表姨来家里做客。表姨的脚比较小,市面上很难买到合适的鞋子,每次买鞋都让她头疼不已。母亲得知后,悄悄量好了表姨的脚尺寸,花了好几个晚上,为表姨做了一双精致的布鞋。鞋面选用了柔软的黑色灯芯绒,鞋底的针脚细密均匀,鞋口还绣了一圈小巧的白色花朵,宛如盛开在夜空中的繁星,既美观又大方。

当母亲把布鞋递给表姨时,表姨的眼中满是惊喜与感动,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她轻轻抚摸着鞋面,眼眶微微泛红,激动地说:“妹子,你这手艺真是绝了!这鞋做得太合我心意了,我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双合脚又好看的鞋了,真是太谢谢你了!” 表姨穿上布鞋,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嘴里不停地夸赞着鞋子的舒适与美观。从那以后,每次表姨来家里,都会穿着母亲做的布鞋,逢人便说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言语中满是自豪。

还有一年春节,母亲为邻居家的孩子做了一双虎头鞋。那虎头鞋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老虎头绣在鞋面上,眼睛炯炯有神,仿佛随时都会扑出来;额头上的“王”字刚劲有力,更增添了几分威严。孩子们穿上虎头鞋,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像一群欢快的小鹿,吸引了众多小伙伴羡慕的目光。邻居拉着母亲的手,感激地说:“你这手也太巧了,这鞋不仅好看,孩子穿着还特别舒服,过年有这双鞋,孩子可高兴坏了!” 听到这些赞扬,母亲总是谦逊地笑着,脸上洋溢着质朴的满足。

儿时的懵懂,不懂珍惜的时光。村里的小伙伴们穿着色彩斑斓的运动鞋,在大街小巷里奔跑嬉戏,那轻盈的步伐和时尚的装扮,总是让我心生羡慕。而我,脚上却总是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藏青色的鞋面,样式简单朴素,在小伙伴们的运动鞋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我心里满是嫌弃,觉得布鞋又土又难看,一点都不时尚,穿出去总会被小伙伴们嘲笑。每次母亲把新做好的布鞋递到我面前,我总是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嘟囔着:“我才不要穿这个,同学们都穿运动鞋,就我穿布鞋!” 母亲听了,只是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布鞋收起来。

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运动会,我满心期待地以为可以穿上心心念念的运动鞋,在赛场上尽情奔跑。可当我向母亲提出这个要求时,母亲却为难地摇了摇头,说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买运动鞋,让我还是穿着她做的布鞋去参加比赛。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愤怒地把布鞋扔在地上,大声吼道:“我不穿,我才不要穿着这破布鞋去丢人现眼!” 说完,我哭着跑出了家门,留下母亲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地,眼中满是无奈与心酸。

那一天,我穿着一双不合脚的旧运动鞋参加了运动会,结果在跑步比赛中,鞋子太大,跑着跑着就掉了,我重重地摔倒在地,膝盖和手掌擦破了皮,鲜血直流。同学们围过来,有的嘲笑,有的起哄,那一刻,我又羞又恼,心里却莫名地想起了母亲做的布鞋,要是穿着布鞋,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还有一次,我偷偷把母亲做的布鞋藏了起来,谎称鞋子丢了,想以此迫使母亲给我买运动鞋。母亲信以为真,着急地在家里翻箱倒柜,四处寻找,那几天,她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疲惫。看着母亲为我操劳的样子,我心里有些愧疚,但虚荣心还是占了上风,始终没有说出真相。

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却从未因此责备过我。她依然默默地做着布鞋,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着她对我的爱,仿佛那些嫌弃和抱怨从未发生过。

读懂母爱深沉,还是我走出山谷的村庄开始,踏入了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也终于在生活的磨砺中,读懂了母亲布鞋里藏着的那份深沉而伟大的爱,童年的懵懂与青涩开始在回忆中羞愧起来。

初入社会,面对生活的种种挑战与压力,我才深刻体会到母亲当年的艰辛与不易。工作的忙碌、竞争的激烈,常常让我疲惫不堪,在那些艰难的时刻,我总会想起母亲在昏暗灯光下做鞋的身影。她是如何在操持家务、照顾家人的同时,挤出时间和精力,为我们做鞋的呢?那密密麻麻的针脚,不仅仅是缝在鞋底上,更是缝进了我们的生活,缝进了我的心里。

当我第一次领到工资,满心欢喜地想要给母亲买一双漂亮的鞋子时,却发现无论多么昂贵、多么时尚的鞋子,都无法与母亲亲手做的布鞋相媲美。那些买来的鞋子,虽然光鲜亮丽,却缺少了母亲布鞋里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暖与关怀。

我开始后悔小时候对母亲布鞋的嫌弃,那些不懂事的话语和行为,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我的心上,让我愧疚不已。我想起母亲在听到我抱怨布鞋难看时,那失落的眼神;想起我把布鞋扔在地上时,母亲脸上的惊愕与伤心;想起我藏起布鞋谎称丢失时,母亲焦急寻找的模样…… 这些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我泪流满面。

如今,母亲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她的双手也不再灵活,做鞋对她来说变得越来越困难。但每当我回家,她还是会拿出她做的布鞋,轻轻地放在我面前,眼中满是关切与期待,询问着我合不合脚。

我不再犹豫,不再嫌弃,而是满心欢喜地接过,小心翼翼地穿上。当双脚被那熟悉的温暖包裹,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被母亲的爱紧紧环绕的时光。我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走在人生的道路上,脚步变得更加坚定,因为我知道,无论走多远,母亲的爱永远都在我的脚下,支撑着我,陪伴着我 。

时光流转,母亲的布鞋早已不再是简单的日常用品。我在网购中,好几次照着母亲千层底万针线的款式购买,拍一次后悔一次,仿制的胶质布底,白色是哪个白,底却不是那个底,看不到布帮底,看不到针线。母亲鞋,宛如一件承载着岁月温情与家族记忆的传家宝,在家里珍贵起来,我找到一双母亲扎给我的旧布鞋,好什清洗干净,静静地安放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散发着独特的光芒,只有我洗脚后,轻轻地在房间里度步,享受着母爱的精髓岁月。

如今,母亲的视力大不如前,手指也变得僵硬,做鞋对她来说已经是一项极为艰难的任务。母亲的竹篮里,有毛坯鞋帮,有拉了一半,有还系有针线的,常常听到母亲的唠叨和叹息。

看着母亲那不再灵活的双手,我的心中满是心疼与不舍。为了让母亲不再那么操劳,也为了将这份珍贵的手艺和母爱传承下去,我和家人决定向母亲学习做布鞋。

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的茶几上。母亲坐在那张陪伴了我们多年的木椅子上,面前放着她那装满针线和布料的竹篮,竹篮的边缘已经磨损,却承载着无数的回忆。我和妹妹搬来小板凳,坐在母亲身旁,像小时候听故事一样,认真地听母亲讲解做鞋的步骤。

母亲拿起一块旧布,眼神中透露出专注与深情,她缓缓说道:“做鞋啊,第一步是打袼褙,这可是布鞋的筋骨……”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诉说着一段难忘的岁月。母亲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演示着,她的双手虽然不再敏捷,却依然充满了智慧和巧思。

我和妹妹学着母亲的样子,开始尝试打袼褙。我们把旧布片一层一层地铺在案板上,刷上浆糊,可布片总是不听话,不是这里起了褶皱,就是那里粘不紧。我有些着急,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手中的刷子也开始微微颤抖。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来,第一次做难免会这样,多做几次就熟练了。” 在母亲的鼓励下,我渐渐平静下来,重新调整心态,仔细地摆弄着布片,终于,一块还算平整的袼褙在我的手中诞生了。

接下来是纳鞋底,这是个考验耐心和体力的活儿。我拿起针,学着母亲的样子,用力地往鞋底上扎去,可针却怎么也扎不进去,反而把我的手指扎得生疼。我皱着眉头,委屈地看着母亲,母亲笑着说:“要用巧劲儿,不能硬来,来,我教你。” 她握住我的手,手把手地教我如何用锥子扎孔,如何穿针引线,如何控制针脚的密度。在母亲的指导下,我慢慢地找到了感觉,针脚也变得越来越均匀。

妹妹在一旁也学得有模有样,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专注和认真,小小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针线之间。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那专注而坚定的神情,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母亲。

经过几天的努力,我们终于完成了第一双布鞋。虽然鞋子的样子有些粗糙,针脚也不如母亲做的那么细密,但当我们把它捧在手中时,心中却充满了成就感和喜悦。母亲接过鞋子,仔细地端详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轻轻地抚摸着鞋面,眼中闪烁着泪光,说:“你们做得真好,这手艺算是传下去了。”

如今,每当我穿上自己亲手做的布鞋,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那是母亲的爱,在针线间延续,在岁月里传承。我知道,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母亲的布鞋和她的爱,都将永远陪伴着我,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

阳光依旧温柔地洒在阁楼上,我轻轻放下手中的布鞋,缓缓走下楼梯。如今,这双布鞋不再是被嫌弃的旧物,而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穿上它,每一步都踏在母亲的爱里,稳稳当当,温暖心间。

母亲的爱,是岁月无法磨灭的印记,是时光长河中永不干涸的暖流。它穿越了艰苦的岁月,跨越了年少的懵懂,在成长的领悟与传承的温暖中,愈发深沉,愈发浓烈。那双双布鞋,承载着母亲的爱,也见证了我的成长,它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陪伴。

未来的日子里,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生活的道路是平坦还是崎岖,母亲的布鞋和她的爱,都将如影随形。我会带着这份爱,坚定地走下去,将它传递给下一代,让这份温暖,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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