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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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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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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的鸟巢

只有几天没到养老院医务室搭铺,前天忙完手头的事,准备架铺睡觉时,忽然发现医务室窗台与空调架的缝隙里,“长”出了一个鸟巢。巢沿是十几根横七竖八的细黑枯树枝,附着些干枯的丝毛草;巢底粘着几片长短、粗细不一的鸟羽,还有些许灰褐色的棉絮。鸟巢算不上精致,甚至可以说简陋,但对我而言,即便拿着这些材料依样画葫芦,耗尽心思也搭不出这样“貌陋实巧”的窝——原来大自然里,不止蜜蜂是巧夺天工的建筑师。那座因奥运闻名的“鸟巢”体育场,除了形似,或许也藏着人类向鸟儿“拜师”的意味吧?

我不知道筑巢的是什么鸟,更猜不透它们费尽心机搭这“新房”的用意。这份莫名的牵挂,让简陋的鸟巢成了我时刻放不下的心事。从此,每天起床后的“第一要务”,便是去看看它。没过几天,巢里竟多了两枚灰白的鸟蛋,入手温润可人,想来是鸟夫妇产下的爱的结晶。午休时,看见一只芦花斑鸠伏在巢里,除了偶尔眨巴的眼睛透着生气,其余时候总是木木的,一动不动。才过五天,这只负责孵蛋的斑鸠(不知是妈妈还是爸爸),原本光洁顺滑的羽毛变得蓬松,连光泽也失了大半。看着这位“邻居”日渐憔悴,我心里没来由一紧。做父母的,从来都不容易啊。网上传唱的《十跪父母恩》,大抵就是对“父母难”最贴切的注解。为了忏悔过去少不更事时,对父母在言语、行动乃至心里的不敬,我愿抄录几节“跪辞”,告慰长眠地底的双亲,权作对自己前半生无知无畏的救赎:“一跪十月怀胎娘遭难,一朝落地娘心宽;赤身无有一根线,问爹问娘要吃穿;夜夜五更难合眼,娘睡湿处儿睡干。……十跪父母年老得病患,谁请医来药谁煎;二老能活几多年,儿女团圆有几天;父母百年闭了眼,几多儿女在身边?”......

这份愧疚让我总想着应该感恩、行善,心有善念便要付诸行动。这,让我总琢磨着为斑鸠做点什么,才配得上“芳邻”二字。稍懂常识的人都知道,鸟类孵化时分工明确,一只“主内”孵蛋,一只“主外”觅食。或许是孵蛋的太过辛劳,又或许是觅食的未能及时归巢,才让巢里的斑鸠日渐消瘦。为了让它尽快恢复,我每天早餐后总会留些馒头渣,搓成一小坨一小坨喂它。有天当我把满手心的馒头渣递到它面前时,它没有像往常那样惊慌飞走——许是孵蛋太累,又或许是察觉了我的善意。它睁着泉水般清澈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我,而后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张开喙啄了一小坨。尝到滋味后,它低头接连啄食起来,啄得我手心酥麻,像过电一般。我知道,这是一个语言上无法沟通,原本存有敌意的“另类”对另一个“另类”至高无上的恩赐——信任……

人们常说“六月天,孩儿脸”,江南的春天变脸有时也是猝不及防。昨天还是“暖风吹得游人醉”的晴天,爱俏的姑娘们早早脱下臃肿的棉袄,换上各色裙装,裙裾随风摆动,比春花还要养眼。今天却画风突变,风一阵紧过一阵,窗前那棵平时立得稳如泰山、枝丫遮天蔽日的香樟树,被吹得东摇西晃;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流动的地面被雨点砸出一连串“句号”,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气温陡降,倒应了那句“四月八,冻死鸭”的俚语。我望着风雨交加的窗外,思绪像脱缰的野马,全落在了外出觅食的斑鸠身上。它找到食物了吗?在哪儿躲雨?会不会遇到危险?这些细密的牵挂,它能感知到吗?

其实,心存善意的人从不少见。前几天,院里来了一对老年夫妻。老爷子大约行伍出身,腰背笔直,声音洪亮,给略显沉闷的养老院添了不少生气。他许是中过风,走路有些踉跄;老太太脸部肌肉虽不如年轻时紧致,却光洁白皙,一身大红外套衬得她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老太太腿不好,常年坐轮椅,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像尊弥勒佛。院领导见老两口行动不便,安排我给他们送饭。第一天收拾碗筷时,我发现少了两只瓷碗——院里对碗碟管理严格,主要是怕碎瓷片划伤来此颐福的老人。在我反复询问下,老两口羞怯地低下头,吃吃地笑。尔后,老太太笑着指了指窗户。窗台上端端正正摆着两只碗,一只盛着清水,一只装着饭粒。四五只麻雀用爪子抓着碗沿,扑腾着翅膀保持平衡;还有一只壮实的芦花斑鸠挤在碗边,“咕咕”地叫着。它们不争不吵,只顾埋头啄食。看到这一幕,我的眼窝莫名一热。

窗外的雨还没停,但风似乎小了些,雨幕中隐约透出一丝天光。明天,我还是要留半块馒头,搓成小坨喂那只孵蛋的斑鸠,顺便找个干净的小碗,给它添些清水。或许等雨停了,就能看见巢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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