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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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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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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反手与味道

反手,说得直白些,就是用乒乓球拍反面击球,它有个更专业的名字——直拍横打。单听这学名,便觉多了几分专业气度。“味道”二字,本义是鼻舌所感的滋味,而让我懂得它能引申出另一层深意的,是在毛院第17期省中青年作家培训班上。那时,省作协副主席龚旭东老师总把“味道”挂在嘴边,这是他评判文章好坏的“利器”。我常听他说:“好文章要有‘味道’,而非‘味精’。”龚老的话满含哲理,我起初听得云里雾里,后来反复琢磨,才慢慢咂摸出些门道。若非要让我这个“半吊子”把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说清楚,只好借鲁迅先生的文章作例——先生的文字看似“横眉冷对千夫指”,字里行间却藏着“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温情,这份“外冷内热”的真诚,大抵就是文章最动人的“味道”,也算我对龚老教诲的粗浅揣摩。

反手与味道,一武一文、一动一静,本是毫不相干的“兄弟”,却霸占了我业余生活的全部。即便常被它们“虐”得够呛,我依旧热忱不减,正如那句戏言:“哥俩虐我千百遍,我待它们如初恋。”

身为“三不干部”——不打牌、不喝酒、不追剧,我的业余时间多得像勤劳的农民秋天里收获的稻谷,堆成了堆。要打发这些时光,打球是我的首选,其次便是坐在电脑前,把日常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敲成文字,乐此不疲。我清楚,这些文字入不了方家法眼,或许连一哂都换不来,但于我而言,却是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宝贝。

或许是天性迟钝,我球商不高,球龄长,球技短。发球像敲锣,尤其是发下旋球,动作、姿势、手法都对,可挥拍触球的瞬间总少了点加速度,球始终发不出预想中的旋转,即便用上浑身力气,也只能算“弱下旋”。多亏球友点拨,我把正手的反胶换成了正胶——就是俗称“麻子”的胶皮。这类胶皮按“麻子”的大小、粗细、高矮,以及海绵的厚薄,分为正胶、生胶、长胶。打球和读书、生病一样,讲究个“友”字,只是打乒乓球在本地算是小众活动,球友翻来覆去就是圈子里那几个“老”人。时日稍久,对手从最初的不适应,到渐渐习惯我的路数,最后总把球技停滞不前的我“摁在地上摩擦”。为了增加对手的接球难度,少受些“摩擦”的难堪,我不仅跟着“潮流”,把正胶换成了长胶,还专门针对弱点下功夫。

掌握不直拍横打精髓(反手)是业余甚至专业球手的通病,按“木桶效应”,要补齐这块短板,就得下苦功。每天傍晚,饭还在嘴里嚼我就开车去区水利局球室,把发球机调成上旋球模式,一遍遍“折磨”自己。日子久了,总算能接能打,轮到实战时还是手忙脚乱。没办法,只好找“启蒙老师”——我老妻帮忙喂球,她打球速度慢,就算出丑也只在家里,不至于外扬。

记得刚开始练反手时,偶遇我上大学教乒乓球的曹老师。他说,无论专业还是业余选手,掌握了直拍横打,水平就上了另一个台阶。紧接着,给我泼冷水:“你咯大年纪,直拍横打很难练出来了。一来没从小打下童子功,二来手腕已经僵硬定型,就算练了,也只是样子像,冒么子杀伤力。”这话说得我心里直发怵,只好腆着脸小声辩解:“我就是想靠反手过渡一下,弥补步伐慢的缺点。”其实我心里藏着个小九九:正手用长胶,球速慢;反手用反胶,球速快。一快一慢或许能让对手措手不及,只是这话不足为外人道。

打球累,打好难,但其中的快乐却是实实在在。第一乐,是小小银球触碰到球拍的那0.几秒,能清晰感受到球在拍面停留、旋转的触感,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指、手掌传到手臂,瞬间遍及全身,妙不可言。就像钓鱼时,鱼被拉出水面的那一刻,钓丝的轻颤通过鱼竿传到手心,满是鲜活的悸动。第二乐,是打球时的全神贯注,脑子飞速运转,琢磨着“怪招”“巧招”,一心想让对手接不住球,那种投入的兴奋劲儿,难以形容。第三乐,是工作的压力、生活的郁闷,都随着汗水畅快淋漓地流走。打球于我,既是工作与休闲的“转换器”,也是补充精力的“充电宝”。第四乐,便是打赢时能大方调侃对手,就像在肉案子上买肉可以免费要个一两索猪血,这算是额外附加的小快乐了。当然,打球的快乐远不止这些,就像爱打麻将的人自摸七对还全中“鸟”那般,只有亲身体验才懂其中滋味。古人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想体会打球的快乐,得拿起球拍试试。

打完球,流尽汗,我业余时间的“武戏”落幕。洗个澡,浑身通透轻松,脑子空明,心也宁静,正好适合开启我的另一个爱好——写作。

从提笔写作到现在,大几年了。点校“成就”,谈不上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但收获的快乐却独一无二。刚开始写时,总想着用华丽的辞藻、复杂的句式“装点”门面,可写出来的东西,连自己读着都觉得生硬,就像炒菜时放多了味精,齁得慌,全无龚老说的“味道”。后来慢慢明白,“味道”不是靠技巧堆出来的,也不是靠声音大喊出来的,而是藏在真实的细节与真诚的情感里。就像写《窗台上的鸟巢》时,我起初写了不少“生命如歌”“母爱伟大”的抒情句,反复读了几遍,总觉得别扭,便狠心删掉,只留下那些亲眼所见的细节。斑鸠孵蛋五天后,羽毛从光洁变得蓬松失光,“灰头土脸”的样子;老夫妻藏起瓷碗,在窗台上摆上清水和饭粒,看着麻雀与斑鸠安静啄食时,脸上羞怯又满足的笑。写完这些,再读文章,忽然觉得有了“温度”——原来“味道”就是把生活里的“真”摊开,不刻意,不做作。

还有一次写父母,起初总想着用“恩情似海”“大爱无疆”这样的话,却越写越空洞。直到某天整理旧物,看到母亲生前缝补衣物时用的顶针,上面还沾着些许线头;想起父亲每次抚摸我时,手上的老茧蹭过我的头顶,带着温热的粗糙。我把这些细节写进文章,没有喊口号,却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厚重。那时才懂,龚老说的“去味精、留味道”,其实就是让文字回归生活本身,让情感自然流淌,就像母亲做的家常菜,没有复杂的调料,却藏着最暖心的滋味。

写作这六年,不仅让我摸到了“味道”的门坎边,更让我有了许多意外收获。夜深人静码字时,我仿佛觉得自己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每个汉字都是让我任意调遣的士兵,把它们放在最合适的位置,看着零散的思绪变成连贯的文章,那种“妙不可言”的成就感,不输打球获胜的快乐。更重要的是,为了写出“味道”,我不得不时时观察生活。留意斑鸠孵蛋时的眼神,倾听老夫妻聊天时的语气,甚至会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琢磨它们的“协作”。这些观察让我看问题时更全面,思考时也能多深入一分;写人物时,会不自觉站在对方的立场想问题,心也慢慢变得柔软、宽容。人到中年才培养起这两个爱好,倒应了那句俚语:“五十岁学郎中——谯猪”,可这份“折腾”,却让我的业余生活充盈、丰沛。

都说隔行如隔山,其实,隔行不隔“道”。练反手,要克服手腕僵硬的短板,得日复一日的打磨,才能从“手忙脚乱”到“从容应对”;写文章,要摒弃急功近利的“味精思维”,靠时时观察、慢慢沉淀,才能让文字生出“味道”。二者看似无关,实则都需要一份执着与真诚——执着于弥补不足,真诚于面对过程中的笨拙与进步。

如今,我打球时,能在对手不防备时,冷不丁用直拍横打拿下一两分;写作呢,能在别人忙着打麻将、应酬时,静下心把文字组合得“味道浓、味精少”。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或许穷其一生,我也达不到“反手精通”“文章入味”的境界,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追逐的过程本身就充满乐趣。就像人们常说的:“人,永远在路上。”反手与味道,便是我人在旅途最珍贵的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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