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儿喂大了,自然要杀。杀猪,一般由专业技术人员完成。在赤水农村,习惯把从事这个职业的人称为厨子(屠夫)。杀猪是一项重体力活路,所以,一般情况下都由身强力壮的男子来担当。
杀猪,不光人是专业的,而且工具也是专用的。常用的工具有边刀、砍刀、割刀(切刀)、挺棍、挂钩、刨子等,这些工具大多数为上等钢材打造而成,价格比较昂贵。所以当厨子,光是制(买)一套家援(工具),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过去,在收入微薄的农村,如果不是长期从事杀猪的厨子,是舍不得花这么多钱来制一套家援的。所以,过去的厨子是比较少的,记得小时候我们生产队就只有三爷一个厨子。
杀猪的工具不但贵而且重,特别是割刀,硕大的刀面,一把就有十来斤。所以,一套家援就有好几十斤,通常装在一个专用的扁扁背(夹杂着竹片的篾丝背篼)里。哪家哪户要杀猪,厨子背着扁扁背上门来服务。
过去,厨子不但会杀猪,而且会办酒席。哪家哪户有大宴小席,厨子都会前来帮忙杀猪办酒席。厨子实际上也是名副其实的厨师,是一拨桌席的实际操控者,也是几十桌客人的调味师,所以厨子在农村是很吃香的。
正因为厨子在一些特殊场合很受人尊重,所以更多的人愿意从事厨子这一职业。就我们生产队而言,尹二哥、余老八、同大爷、余礼等先后成为了厨子。不过,最开始学厨子是要挑挑砖(下苦力)的,如果师徒一路杀猪,背背篼就是徒弟最起码的义务。
厨子跟其他手艺一样,师徒之间也要讲究尊师重道的。走路时老师走前面;老师对面走来,徒弟要主动让路;吃饭时要主动给老师舀饭等。
这是一般的礼仪规范,有个别师徒之间礼节更大。记得尹二哥刚学厨子的时候,举行了呈送拜师帖、宣读弟子规、拜师三叩首、徒弟敬茶等比较规范的拜师仪式。在手艺学成时还兴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出师酒,摆了一二十桌,周围邻居送的对子(楹联)、镜屏(带字画的镜框)等贺礼挂满了整间堂屋,鞭炮响过不停,闹热得很。
厨子,平时多在红白喜事时才发挥他的特殊作用,但是每年一到冬腊月,他专业技能的价值就凸显出来了。每年一入冬,农村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总的来说这个季节也是厨子最忙的。
杀年猪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件大事,人们都比较重视。一般都要看期会(选日子),习惯选在黄道吉日。所以,除了猪倒栏(辛巳日)外,每个厨子每天都要杀两三个猪,有时要杀五六个。因此,人们请厨子杀年猪都要提前预约。当然,厨子也要根据预约的数量和先后顺序最终商定杀猪的时点。
时点一旦确定,全家人就立刻行动起来作好杀猪的准备。记得小时候,我们家要杀年猪了,妈妈就提前将屋子打扫干净。爸爸叫我们把棕叶子砍回来,放在涨水(沸腾的水)里烫一下,再提起来将每一片叶子扭成一个扣扣(套子)。这个是用来穿在肉上,方便套在手中提上提下,因此人们称为腕子扣扣。
过去,杀年猪还有一项准备工作就是挖灶坑。灶坑一般挖在坝子边,灶坑不但要挖得足够大,还要挖得足够深,这样火才烧得旺。为了方便爨火(管火),一般把灶门挖在坝坎上。灶坑挖好后,将一口平时不经常用的锅安(放)在灶口上,周围用泥巴将缝口补好,以免在使用时漏烟漏火。把锅安好后,在锅的周围再铺上几层芭蕉叶才算基本准备完成。
实际上,灶坑就是一个灶面与地平面连体的土灶。随着农村居所条件的改善,为了提高坝子晾晒粮食的效率,部分农户将石板铺在坝子上,甚至许多农户将坝子进行了硬化,挖土灶杀猪的现象几乎不复存在了。
猪,是一种体型比较大的动物,杀猪时需要更多的劳力来降服它。因此每次杀猪前还得预约好两三个青壮年来帮忙。
我们准备好了,只要厨子一到就开始杀猪。对于厨子来说,杀猪之前也有一个准备。小的时候,我们家的猪多由三爷杀。他每次一来,先到猪圈里望一眼,回来后才确定杀猪的地点。尹二哥一直想学厨子,看到这个情况就顺便讨(问)他的口风(经验):“为啥子要先去看哈猪儿才找地势杀?”三爷解释说:“猪儿越大越苗(野),板凳安远了折力(费劲),就在近处杀了再抬过去。猪儿小就可以选远一点的地势。”
一般来说,杀猪的地势要相对宽敞,按猪的人才使(用)得上力气。地势选好了,才将杀猪板凳安平安稳。杀猪板凳一般比普通板凳要宽要矮,不但非常结实,而且非常笨重。我们家就有一根,用板栗树木板做的,一般只在每年杀猪时才使用。
杀猪肯定就要流血,猪血经过加工就是人们非常喜欢吃的血旺。对于杀年猪老说,这是最先从猪身上取下来的,因此称为头刀菜,也叫头道菜,桌子上一定少不了。为了做好这道菜,在杀猪前就得作好必要的准备。每次杀猪,厨子先在一口干净的盆子里放上适当盐巴和清油(菜油),再放在杀猪板凳旁边,盆子里放好即将使用的杀猪刀。然后,在盆子旁边放一瓷盆干净的清水,盆里再放一把水瓢。
杀猪是一个工序繁多、耗时较长的过程。记得有一年杀猪,一切准备好了,三爷就对按猪的几个人说:“把猪儿放出来嘛!”爸爸就用刀把圈门打开,夹壳二哥和五哥立刻分站在圈门口。对于猪来说,人们在打它的主意,它或多说少是有预感的,躲在圈里不出来。爸爸便用一根竹竿站在圈外吆(撵),可是猪儿还是不出来。爸爸干脆跳进圈里,提住猪尾巴,用力往圈门口抽(推)。没想到猪儿却耍起了赖,一下子睡在了圈板上。于是三哥跳了进去,大伙(合力)才将猪儿抽到了圈门口。
当猪儿在圈门口一露出头,站在圈门口的夹壳二哥和五哥伸出手来,一人逮住一个耳朵使力(用力)往外拉。于是推的推、拉的拉,费了很大的劲才将猪儿拉到杀猪板凳旁边。
三爷一看位置差不多了,就说:“提起来!”于是大家一起使力把猪儿按在板凳上。板凳上的猪儿板(挣扎)得更凶了,四只脚不停地用力蹬。为了防止猪儿板脱,按猪的人俯下身子,贴在猪身上,按二把(紧挨厨子的位置)和尾巴的人使力抻住一只前脚和后脚。
三爷一只手用力捏住猪嘴巴,另一只手浇一些清水把猪下巴洗干净后,身子微蹲,把猪颈子扳伸(直)。接着从盆子里拿起明晃晃的杀猪刀,再从猪颈子处端端正正地杀进去,直到整把刀都插满,才从刀口里抽出来。
当刀口抽出来的那一瞬间,猪血从刀口喷涌而出。三爷赶紧端过事先准备好的盆子接住,一边接一边将盆子里的血摇匀,直到全部接完。接完血,舀几瓢清水倒在血盆里兑匀,这是关系血旺质量的灵魂,也是人们评判厨子杀猪技术的重要标准之一。因此清水舀多舀少,摇的力度大小、时间长短,厨子都要把握好。
杀猪,只要方位方法恰当,猪儿死得快猪血也好;方位不当,就会出现异常现象。如果刀子杀进了喉管叫杀挂了,猪血从嘴巴流里出来。如果杀进了肋巴(肋骨)叫杀挑了,挑了上肋猪血可以流出来,同样死得很快;挑了下肋猪血流不出来,猪儿就不容易死,开边(开膛)时仓内(肚子里)尽是槽血。如果厨子一刀毙命,别人不会说什么;位置杀偏了,别人就会怀疑你的手艺。所以这一扳、一刀,也是体现厨子杀猪技术的关键。
在杀猪过程中,猪儿均要发出惨烈的叫声,特别是刀子抽回来的那一刻,更是板得凶。所以,很多亲眼目睹过这个惨状的人都说:“变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变成猪。”
当猪儿完全气绝后,人们才松开手。接着厨子从背篼里拿出一把小边刀,在后蹄上割开一条口子,用两米左右的挺棍顺着猪身子穿好几条气道。然后厨子俯下身子,对着气道吹气。为了让气体达到每一个部位,帮忙的人用木棒在猪身上捶打,直到把全身吹胀。吹完气,再用扎索将割口扎紧,以免漏气。
这是一个非常费力费气的过程,每次都看见厨子吹得脸红耳张。好在后来人们改用成了气枪,不用人工吹气了,同时也替代了挺棍的作用。
最开始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尹二哥在和我的一次闲聊中说出了真相,杀猪过程中给猪吹气可以使猪的皮肤与肌肉之间的空隙增大,从而使猪毛更容易脱落。同时可以使猪的皮肤变得更加紧绷,从而便于刨(刮)猪毛。
在大人们杀猪的同时,我们就已经将地灶烧起来了,等她们完成上述操作,锅里的水已经涨(烧开)了。大人们便把吹胀的猪弄到地灶旁边的芭蕉叶上,再用瓢将锅里的涨水反复淋在猪身上,倒下的水又顺着芭蕉叶流进锅里,直到能够用手将猪毛拔下来。
地灶的功能,实际上就是对涨水的循环使用,流进锅里的水,稍加火力即可再次烧涨,所以节水又节燃料,不得不佩服人们的智慧。现在,随着地灶的减少,人们多采用在灶房里烧水,再用锑壶装水去淋了。
杀猪是个技术活儿,光是烫猪毛就很专业。烫猪毛时要把涨水盯住同一个面积淋,猪毛才容易脱落。淋了几瓢涨水的猪毛,用手轻轻一扯就能够扯下来。要是猪毛又多又大根(粗),厨子一般都会扯起来凑多了一起卖。扯完猪毛,再用刨子将猪皮刨干净。刨完一面翻过来刨另一面。
刮猪毛,一定要将刨子放平,否则就会把猪皮刮坏。记得有一次,伯伯家杀猪,我看见帮忙的人手少,就去帮忙刮了几下,却发现不但没有把猪毛刮去,反而在猪皮上刮起了几条小沟沟。从此,我再也不敢去帮忙刮猪毛了。
最难烫的就是猪脑壳和猪脚脚(猪蹄),最费时也最费力。猪头丝丝(夹缝)多,涨水很难烫透,经常看见厨子撒一些柴火灰,再用鹅卵石使力磕,直到将丝丝里的猪毛弄干净。至于猪脚脚,除了反复淋,还可以将它伸进涨水锅里煮一小段时间,再用拉钩一拉就把蹄壳拉下来了。
猪毛打整干净了,还得将它吊起来以便开边。要把它吊起来,却是一件比较难的事情。我一直生活在农村,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上吊方式。小时候,我们家的年猪经常挂在楼椠延伸出来穿架上。每次挂猪前,两个大劳力用抬杠将猪的前半身抬起来,挂钩的一头挂在后腿上,厨子提住挂钩另一头,合力将猪移动到楼椠下,然后将挂钩向上一啄,挂钩便挂在穿架上了。抬猪那两个将肩头一松,抬杠一放,猪儿便倒挂起来了。
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上吊方式。有一次,我和夹壳二哥一起去丙安杉树岩他外公家耍,正好他们家杀年猪。足有三百多斤一个年猪打整干净了躺在地上。我正在想,这么大一个猪,怎么挂得起来呢?只见帮忙的人把事先准备好的三角架抬过来,架顶对准地上的猪,稍稍抬起猪的后半身,便将挂钩挂在架顶上了。然后将三个支架逐步向中间移,支架越升越高,直到将猪儿完全倒吊起来,最后固定好支架即可。
有的居所没有穿架,也难得整三角架,一副楼梯就可以解决问题。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人们纷纷搬到城里去住,个别农户杀猪缺劳力,个别厨子干脆用手动葫芦来代替人工。这样就更省力了。
猪儿挂好了,先用几瓢清水冲洗干净,再用刀子将水刮尽(干)。接着,厨子用边刀从上到下沿着背脊梁一直划(割)到颈部,然后转过来竖着划肚皮,同样划到颈部。再在颈部将整个猪头割下来,放在一边慢慢收拾。
当肚皮被逐步划开的同时,肠肝肚肺等内脏逐步脱落下来,这些内脏逐步被装入提前准备好的盆子内,照样端到一旁等待着慢慢收拾。紧接着,厨子用砍刀将脊椎逐步砍开,在最后脱落的一瞬间,由一个大劳力提前用肩老(扛)住,然后一口气老到事先准备好的门板上。这样就将一个猪均匀地分成了两半边。
过去,为了盘点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喂猪的成果,习惯将猪肉称一称重量。来帮忙的,都是周围的邻居,自己家里也是每年都在喂猪、杀猪,因此只要他看一眼,就知道圈里的猪大概有多重。当然这只是根据经验预估的一个数字,跟实际重量或多或少有些出入(误差)。这往往成为人们打飘(打赌)的话题。
记得有一年我们家杀猪,甲壳二哥和尹二哥帮我们家杀猪。他们同时进了猪圈屋,甲壳二哥看了一下,说:“这个猪儿的肉超不过二百二十斤。”尹二哥是厨子,瞟了一眼说:“最少也有二百三十斤。”两个人都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力好,因此打起了飘,飘子儿(赌注)是一包“朝阳桥”香烟。
第一半边取下来一称,一百零五斤;再称猪头刚好十五斤。一般来讲,开边时整个猪是逢中(从中间)砍开的,两半边的重量相差不超过三斤。可是一称第二半边,一百一十一斤。这样,整个猪总重量就达到了二百三十一斤。甲壳二哥觉得有点不太对头,可是数字又明摆在那里,愿赌服输,给了一包“朝阳桥”。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
第二天,甲壳二哥和尹二哥又去帮家贤哥哥家杀猪。他们在半路一见面,甲壳二哥就对尹二哥说:“昨天你烧我的黑炭(作假)!”尹二哥笑着说:“没有哦!”“没有?昨天称第二半边时秤钩都没有取,一个秤钩起码三四斤嘛!”尹二哥笑咪咪地说:“我搞忘了!”说着,他们两个又约起去了家贤哥哥家。当然烟是不用退的,至于那天有没有再打飘,我就不知道了。
开完边、过完秤、剐去边油,就开始砍(分割)肉了。过去砍肉是很有讲究,一般情况下,不管猪大猪小,每个猪都砍的是十六块,每半边八块。我不是厨子,具体怎样砍,其实我是不清楚的。前几天,老丈母家杀年猪,我去的时候,正好陈厨子还没有走,因此我就向他请教了这个问题。
他说,过去一半边猪肉从尾到头依次砍成坐墩、腿精、软肷、软饱肋、正饱肋、弯弯饱肋、菜板肉、朝头(颈圈)肉,共八块。我又顺便问他:“现在还有这个讲究没得?”他说现在没有这个讲究了,过去是猪儿小,一个猪儿十六块不重也不轻;现在的猪儿,起码都是两三百斤,砍成十六块太重了,不便于提上提下。他还说现在有许多家庭要砍肉来送人,砍大了送人亏本钱,所以都是根据主人家老板的要求来砍。所以就很少有人再将一个猪砍成十六块了。
在厨子砍肉的同时,主人家要在一旁用事先准备好的腕子扣扣把肉一块一块地穿(套)起来,放在箩篼里,空了再收拾它。这个过程中,主人家把马上要下锅的肉、骨头等先拿到灶房头,交给帮忙煮饭的,以便及时加工后酬(招待)客。
砍肉,最难砍的是猪脑壳。砍猪脑壳,除了把脑壳骨头砍开,还得把骨头剔除,实际上就是将猪肉从骨头上剥下来。这个过程中,厨子一会儿用刀砍,一会儿用刀背捶,一会儿抓住骨头扳,很是费力。在脑壳骨头打开的那一瞬间,油嫩油嫩的脑花儿展现出来,厨子小心翼翼地把它从骨头上取出来。围观的几个小娃儿赶快用菜叶子包起来,放在灶烘里烧来吃,有时候放在锅里煮。不管用那种方式,都好吃得很。
厨子砍完了肉,还要将事先端起来的内脏整理出来,主要任务是将大肠、小肠、肚子等成功分离出来并翻洗干净。肠子又长又滑不好打整(收拾),所以这是一个专业性比较强的技术活儿,一般由厨子或者经常一路打下手(帮手)的来完成。
记得小时候,我的一个朋友张大哥,看见厨子搞不赢,就自已一个人悄悄去帮忙打整内脏。可是无论他怎样理,小肠都翻不过来,一着急就掉在了地上,肠子上尽(全)是泥巴。因为有油任他怎样洗都洗不干净,又怕别人看见了取笑他,于是双手抬起小肠,使大力一甩,便把整拢(副)小肠丢在了草丛里。
等厨子砍完肉来理内脏,却发现少了一拢小肠,经过质问才知道了真相。于是,张大哥挨了他老子一顿骂。
在赤水,农村杀年猪是要请客的,客人主要是邻居、亲密朋友和嫡亲。对于客人来说,参加这样的宴请,一般叫吃年猪汤儿。有时桌席上还要喝酒,说得正式点叫吃年猪酒。杀猪过程中,要用刨子刨,因此形象地叫着吃刨猪汤儿。这种桌席中一定有血旺汤,因此也叫吃旺子汤儿。不管是哪种叫法,客人都不用送礼。
既然是请,就得老板主动说,不然别人是不会来的。请远一点的亲戚朋友得提前说,才便于别人提前安排好时间。请团连四界(邻居)吃年猪汤儿,一般在当天。
请吃年猪汤儿,在措辞上也有讲究。如果直接说:“我家杀年猪,你来我家吃饭嘛!”别人就会在背地里说:“杀好大一个猪呀?我不是没有得饭吃过!”所以他家就不一定来。
记得小时候,我们家请吃年猪汤儿一般就是我和三哥的事,在出门前大人就会教我们要把“杀年猪”说成是“打狗儿”“打滚猪儿”等小动物,以示谦虚,免得别人在背后议论。因为大多数年猪汤儿都要用排骨煨萝卜,所以要把“吃饭”说成是“喝萝卜汤”,并且强调“全家人一起来哦!”有时候还要交代一下“早点来帮忙哦!”一听到帮忙,就为客人前去吃年猪汤儿找足了理由,别人就心甘情愿地来了。
农村吃年猪汤儿,讲究礼尚往来。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实际上就是相互请客。记得小时候,不管哪家请吃年猪汤儿,都是五六桌,大半个生产队的人都来了。如果哪家哪户没有来,可能是最近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过后该捡言语(道歉)的就要主动去捡言语,该弥补的就要主动去弥补。总的说来,请吃年猪汤儿,人数越多老板越高兴,实际上就是一个家庭的人气指数表。当然,我请你你家没来人,你家请我我也不好意思来得。
过去,农村吃年猪汤儿,主要食材全部来自于猪身上,辅料也来源于自家菜园地。前来帮忙的邻居洗菜的洗菜、爨火的爨火、切肉的切肉,没有人指挥,也没有具体分工,却井然有序,像是一场自觉而热闹的集体劳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农村的年猪汤儿,材料正宗,大火(猛火)炒菜,加工简单,都是甑子蒸饭,好吃得很。一般情况下,汤菜用大碗舀,炒菜用盘子装,莴苣菜炒猪肝、萝卜煨排骨、水白菜煮血旺汤、蒜苗煎回锅肉、白菜煮漂汤肉是标配。好几个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添菜,直到客人们吃满意为止。可以说,吃年猪汤儿不仅吃的是味道,更吃的是融洽的气氛。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吃年猪汤儿成为人们请客吃饭的载体。在农村,菜品上除了增加炒大肠、炒肚子以外,许多农户还要杀鸡杀鸭子,甚至推豆花。少的有四五桌,多的有十多桌,甚至一二十桌,肝子、肚子不够,市场上买来都要办。
在城里更是夸张,一些老板发达(发财)了,在年终借助请吃年猪汤儿的方式来回馈新老客户、感谢新旧朋友,织牢感情网、打好感情牌,为来年的经营作好情感上的铺垫。因此,一请就是几十桌,亲连亲、友连友,甚至很多不认识的人也来凑热闹。
前几天,听说有个老板在君至大酒店请吃年猪汤儿,一排(一轮)摆一百二十桌,摆了两排还没有摆(坐)完。当然,这种场合(规模)杀一个猪两个猪是不够的。但是,老板不在乎,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和气氛。
过去喂猪,不一定全部都是自己杀。大集体时期,国家实行生猪(活猪)统购统销,规定只要达到一百三十斤就可以抬到食品站去交(卖),一半按国家规定价格计价,一半按市场价计价。完成了这个任务才发给农户屠宰证和完税证,厨子才能名正言顺地来杀。否则就是杀强盗猪,实际上就是偷税漏税,一般情况下厨子不会也不敢给你杀。
杀强盗猪,在过去偶尔是有的,但只能悄悄地进行。记得小时候,我们家就杀了一个。那天晚上风雨交加,厨子一两点钟来到我们家,在爸爸妈妈的协助下,猪圈里就把百十来斤的猪儿杀了。烫猪毛则是在灶头上,开边、砍肉也在灶房里。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妈妈看见我疑惑的眼光,就悄悄地告诉我:“这是杀强盗猪,不要到处乱摆哈!”当然这也是向我的一种告诫。
二十一世纪初,为了减轻农民负担,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国家免除了农特税,杀猪不用再上税(交税),猪肉交易完全市场化。农户想出栏的猪,随时可以进入市场销售,人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杀了。当然,部分农户习惯生猪交易,部分农户杀边口(按毛重计价),至于选用哪种具体交易方式,得由厨子和农户协商而定。为了获得更多收入,部分农户干脆请厨子将猪杀了后,把猪肉背到市场上去自己卖,只付给厨子工钱,赚多赚少是老板的事。
部分居住在城里的人,相信农村散养的猪肉品质更好,味道更香。如果要买肉过年,喜欢与喂了猪的农户提前预定,谈好买卖的价格。接近年关,请个厨子去杀,猪肉按重付钱,厨子刀手钱另外计算。
2025年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