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匠老周

老周老了，腿脚不便，女人眼睛马虎了，跟着儿子，过着日子。

老周的两个儿子，都有了各自的女人，孩子，身上也有了负担，老周在两个儿子房子前的一间小屋子里居住。两个儿子，因为要干活，挣钱，支撑家里，不在家，吃饭许多的时候，老周的女人自己做，粮油，上边给的有。老周的女人眼睛马虎，做出的饭，不管味道，干净，只要熟了能吃就行。在儿子回来，或者家里有了事情，有了人客的时候，老周就去儿子家吃饭。有时在大儿子家，有时在小儿子家，能吃一些有味道的饭菜。

对这，老周感到很满足，幸福了。老周知道，他一辈子没有给儿子留下什么，房子是儿子自己修的，女人是儿子自己找的。两个儿子，要支持家庭，养活女人，孩子，的确辛苦，不易。老周恨只恨自己的腿，怎么说瘸就瘸了，站不起来，走路靠拐棍。老周总是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在腿脚好，他有的是力气，什么活都能干，上百斤的东西，嗖一下扛上肩膀，如风一样的行走。不像现在这样，要吃闲饭，靠儿子。

老周有了饭吃，眼睛马虎的女人，坐上身旁，一块静静的坐在屋檐下，看天，看山，看自己的房子，心里涌上的是回忆，这时，是老周最幸福，忘我，满足的时候。

老周年轻的时候，已经是干活的好手了，什么活都能干，力气也不小，上百斤重的东西，扛着飞跑。手劲也特别的大，在村庄里，和人掰手腕，没有人能掰过他。他的手如果攒住别让的手，一把捏住，就像钳子一样，捏的生疼。

村庄里来了个石匠，看重了老周的力气，和手劲。

老周那时还是小周，石匠见到他，对她说，石匠你学不学，学了我教你。

小周说，学。

石匠说，那让你的父母准备要壶酒，我就教你。

小周回去，把这事情给父亲母亲说了，开始父母有些沉吟，感到学石匠，没有种庄稼稳定，那石头也不能吃，误了种庄稼，就没有饭吃。

石匠大概看出了小周父母的担心，就微笑着对他们说，放心，学会了这石匠的手艺，小周将来不但有饭吃，还能找到女人。

听石匠这样说，小周的父母没有再说什么，父亲赶忙收拾桌子，准备酒，母亲去做菜。

菜是普通的农家菜，酒是自己家酿造的包谷酒。菜很香，酒也一样的香。

小周的父亲陪着石匠喝，母亲陪着石匠喝了几杯，小周给师傅敬了几杯，半跪着，行了礼，算是正式成为师傅的徒弟了。

小周就跟着石匠，学艺了。

石匠个子高高的，身材魁梧，四方脸，白胡子，戴着个眼睛。不说话时，很严肃，给人威严的感觉。说话时，一脸微笑，让人感到像慈父。

石匠说，他戴眼镜，不是因为眼睛近视，而是在拿着钻子钻石头时，怕石头沫儿钻进眼睛。

石匠说他还有一副眼镜，就给了小周戴着。没有上过多少学，年轻的小周戴着眼镜，忽然变得文气了，像个学生。

村庄里人有说好的，说艺多不压身，将来说不定能靠手艺吃饭。

也有说不好的，说石头不能当饭吃，将来耽误了种庄稼，要饿肚子。

不管人怎样说，石匠只是笑，小周想，拜了师傅，就要定要用心学。

石匠就教小周怎样拿锤子，怎样拿钻子，怎样钻眼，开石头。

小周就听着师傅的，一样一样的去做。小周记性好，听的认真，做的仔细。

小周做的时候，石匠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一脸的严肃，小周做完了之后，石匠见做的好，一切如他所想，脸上就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许多天里，石匠就让小周这样拿着钻子，锤子，戴着眼镜在大石头上大眼，开石头。

村庄里，时不时有人来看，看来之后，低声议论，说这石匠没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来混饭吃的。让小周这样学下去，开那些乱石头，有什么用，这谁也会开。

小周也感到有些泄气。只有石匠，一脸微笑，不躁不恼，什么也不说。

小周这样开了许多天石头后。忽然一天，天黑之后，石匠等村庄里的人都睡了，喊醒了小周，把小周开的石头，搬到屋子里，关了窗户，在油灯下，教小周手艺。

石匠教小周怎样看石头。什么样的石头，能有什么用。也教小周，对每一块石头，怎样利用，怎样开头。

石匠认真严肃的说，小周认真的听。然后，那这钻子，锤子，在石匠的指导下，在昏黄的油灯中，伴随着山村夜晚的寂静，像窗外虫子的叫声一样，一点点点把石头打磨下去，石头就变出一个个物件。有时，是要个辣子窝。有时，是辣子锤。有时，是石磨。有时，是门墩。都是日常生活中，人们需要的物件。

小周做的好的时候，老师一脸微笑。小周做的不好的时候，老师一脸严肃。

在小周掌握了这些要领，能在石头上打磨出这些物品时，老师捋着胡子，微笑了，那样欣慰。也让小周去给他倒了酒喝，一口气喝毕，就去睡了。

第二天，小周去喊石匠时，屋子里已经不见人，石匠已经不知道去向了。

问了父亲母亲，他们都说，也不知道石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是哪里人了。问了村庄里的人，村庄里的人也不知道。

村庄里的人就笑小周，被那个石匠骗了，骗了吃的，骗了喝的，什么都没有学到，就学了开那破石头。

小周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离开，心里想着石匠，心里满是感恩。忽然感到，石匠莫不是神仙，落到神仙，专门来帮助他的。

回到屋子里，就赶忙在香火上点了香，磕了头。看着手中石匠留下的眼睛，感动的热泪盈眶。

村庄里的人，也把石匠是骗子，骗吃骗喝骗住，没有什么本事的话，说给了小周父母，小周父母默默的，没有说话，只有他们知道，在他们睡了之后，小周屋子里，那像虫子一样的叮叮声，是石匠在秘密的给小周教着手艺。

从此后，小周白天干活，夜里就把那些石头，搬到屋子里，记着石匠教的，把那些石块，打磨出一个个物件。

小周的家里，就多了一些石头的物件，在农闲的时候，小周和父母，分别挑着这些物件，去村庄里卖。

小周打磨的精巧，漂亮，村庄里的人都特别的喜欢，纷纷的买。

有人问这些物件哪来的，小周和父母只笑不说。

小周的家里，因为小周打的石头物件，就一点点点殷实，富裕了起来。就用这钱，推了茅草房，修了土墙房子住着。家里还添置了家具，物品，家里一下，粮钱不缺了。

小周开始，只是那样秘密的做，然后挑着钱卖，后来感到这样费事情，而且感到，这也不上秘密，就挑着担子，装了锤子，各种钻子，出门了。

这时，买过小周石头物件的人，才知道那些精美的物品，是小周打的，就很是惊讶，无形中，人们的心里，就认为小周是石匠，就喊小周石匠，小周很是高兴，骄傲的答应。

小周是石匠，打的石头物件很是精美，很快就在村里村外传开了。小周挑着担子经过的时候，就喊小周去家里给打。有的，专门去请小周。

小周给人做活儿，没有人时，就默默的做着活儿，有了人时，就边和人说话，边干石匠活儿，小周的嘴巴很大，一说话，就裂开个大嘴巴，说到高兴处，哈哈一笑，嘴巴更大，越发让人感到憨厚，可爱。

小周做石匠活儿，也不怕人看，像师傅那样隐藏，在做一些精细的活儿时，让看得人叹服，感到小周的手艺精湛，让他们学，他们也学不会。

只有小周的心里知道，这些活儿，从选择石头，什么样的石头怎样用，怎样开头，只要他说出来，都不难的，他不像师傅教他一样给他们说，他们就是看也白看，永远也学不会的。

人们就夸小周遇到了神人，学到了神一样的手艺。小周在骄傲的时候，越发感激师傅。

小周在做石匠活儿的时候，总是戴着师傅留下的眼睛，静静的坐着，一本正经的做。小周没有多少文化，戴着眼镜，做着石匠活儿的他，就像一位文化身后的老者，一位记忆精湛的神人。

小周给人做石匠活儿，价钱提前讲好了。小周的心不黑，要的不多，让人们能接受不，他也不亏就行，其实，大行市价已经在哪，乱也不行的。虽然价钱提前讲好了，村庄里的人实诚，饭是要给小周管的，早饭，午饭随便吃点，糊汤，面条都行。也给烧了水，泡了茶。夜里，小周给人家把活儿干了，人家看着小周打磨出的精美的石头物品，爱不释手，感到从此可以方便生活了，心里就乐开了花。价钱是价钱，饭是饭，酒菜其实都已经准备好了，摆上了桌子，请小周入席了。

坐在桌子上，主人家很是恭敬，邀小周吃菜，陪小周喝酒。夸赞小周的手艺精湛，石器打磨的好。小周只是呵呵的笑，不说打磨石器的事情，主人就不说这些了，就陪小周喝酒。喝到兴奋的地方，小周见到年龄和自己相仿的人，就随便的开着玩笑，说这一些带颜色的话。主人也不恼，反而乘着酒兴，敬小周喝酒。小周的脸红红的，嘴巴张的大大的，很是可爱。

这时，主人乘着酒兴给小周钱，小周就给人优惠一些，让主人家越发的高兴。

小周就靠着他的石匠手艺，完全不用种地了，挣的钱，就能支撑家里，让家里人过很是滋润的日子。

小周的手艺，让人说的很是神秘，小周靠石匠手艺挣的钱，让人羡慕。

一过夜里，小周依旧又像和所有人家一样，把石头物品给做完了，主人弄了酒招待。主人家，年龄都比较大，看着很是实诚的样子。主人家，也有个女儿，个子不高，瘦瘦的，薄嘴巴，小眼睛，长的一般，白天干活时，主人时常叫女孩子给送水来，小周接过了水喝了，没有多看女孩子一眼。

夜里，小周又像以前所有人家一样，和主人一块块坐在桌子旁吃菜，喝酒。女孩子没有来，女孩子的母亲，父亲都来了，不停的劝小周吃菜，喝酒。女孩子的父亲，母亲似乎都特别能喝，一杯接一杯，说的让小周无法拒绝，也只有频频举起杯子喝。最后，喝了多少酒，怎样结束，离开桌子，小周已经不知道了。知道的是，酒醒来的时候，天亮了，女孩子的父亲和母亲，走进了他睡的房子里来，冲他打微笑着。小周这时，也看到了睡在他身旁，主人家精瘦的不怎样漂亮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父亲微笑着，一直没有说什么，女孩子母亲说，小周啊！昨晚你喝了酒后，说非要娶我家花儿，要喊我丈母娘，不答应你，你就要打我们，只有答应你了，赶快回去亲媒人来家里提亲。

酒后的一切，小周实在是想不起来。而此时，事情已经如此，有口难辨。虽然感到花儿不怎样漂亮，可是，也不怎样丑陋，似乎也是要个实诚，能干的女孩子。虽然心里感到有些后悔，感到入了圈套。可是，想着，要不上偶然那个石匠，教给他手艺，到现在家里也许还住在茅草屋里，吃了上顿想下顿，他还在辛苦干活。一切也许是命，命中如此注定，只有认了。

小周回去，给父母说，他找了媳妇。父母问了小周哪的女孩子。小周就给父母说了。父母认识，说那女孩子的父母都不错，勤劳，能干，对人实在。也说那女孩子花儿，虽然不怎样漂亮，但是，勤快能干。要那漂亮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就这样，父母托付了媒人，去花儿家提亲，一切事情，小周和花儿家人心里彼此心知肚明，一说两响。花儿家人，也没有什么条件，只要小周将来对花儿好就行。

小周就给花儿，和花儿父母买了衣服，烟酒，弄了几桌子酒菜，请了双方的亲戚，村庄里有些有威信的人，吃了个饭。去办了手续，把花儿领回了家里，就算是把婚结了，花儿就成了小周的女人。

虽然事情办的有些让小周感到意外，心里不舒服，可是，在日后的平静日子里，小周才感到花儿的好来。

花儿人的确勤劳，能干，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样样能干。心灵手巧，懂得人心。给小周把衣服，洗的干干净净，小周出门，总是有干净的衣服穿，千叮万嘱，让小周的心里感到温暖。小周回来，有热水喝，有可口的饭菜吃。夜里在一块，给小周说着贴心的话儿，像猫一样依偎着小周，让小周幸福到心窝子里去。

对待公婆，也一样的好。说话细声细语。给他们洗衣服，烧水，做可口的饭菜吃。把公婆招呼的妥妥帖帖的，暖到心窝子里，逢人就说花儿的好。

和村庄里的人，也和睦相处，来了倒水，让座。谁家有了事情，就去帮忙。让村庄里夸赞。

小周的心里感到温暖。人们都说花儿好，小周的心里也更温暖，骄傲。

小周靠着石匠的手艺，挣钱支撑家里。花儿在操持着家里，也跟着父母一块去田地里干活。家里的日子，在平静中，过的幸福。

在这平静幸福中，两个孩子相继出生，都是儿子，让小周高兴，父母高兴。感到日子从此充满了希望。

花儿在家里，操持家务，照看孩子，照料父母，小周就到处去做石匠活儿。

日子就这样，在平静幸福中，一天天过着。

日子像流水，两个孩子，相继长大，小周的父母，也先后去世，家里就小周，花儿，和两个孩子过着日子。

父母先后离去，让家里忽然之间感到空荡，让小周的心里有些辛酸，可是，看着两个孩子，小周的心里，却是有充满了希望，温暖。

小周的石匠活儿，已经做了许多地方，做完了家乡村庄，就去做附近村庄，附近村庄做完了，就往更远的村庄里去。许多村庄里的人，都认识他。只是，在岁月的流淌里，小周的身材，逐渐的臃肿，额头的头发，也稀少了，泛着光亮，嘴里的牙齿，也洗漱了，脸上有了皱纹，手上有了厚厚的茧子，人们不再喊他小周，而是喊他老周了。

老周像以前一样，依旧呵呵的笑着答应。只是心里感到，岁月沧桑，自己忽然之间，就不年轻了。像老周一样，花儿也逐渐的不年轻了，人越发枯瘦，脸上满是皱纹，嘴唇缩了，眼睛越发细小，人越发丑陋。但是，依旧那样勤快，能干，干地里的活儿，家务活，支撑家里，照顾老周，抚养孩子。

老周在到处做石匠活儿，人们都一样做活儿的价钱是价钱，要给管饭，夜里要管酒，远的地方要管住的地方的。

老周住了多少地方，喝了多少酒，他心里有些都记不得了。唯有能记得的，是在哪些地方，和哪些女人好过，他有时给些钱，有时白干有些石匠活儿。而记得最清楚的，是在一个地方干活，有一个很是漂亮的女人，和他好上了，女人对老周，有了感情，在情到浓处的时候，依偎在老周的怀里，对老周说，你回去离婚，我就跟我那没有用的男人离婚跟你。

老周抚摸着女人，很是激动，兴奋，信誓旦旦的说，回去就离婚，然后娶这漂亮女人。

老周回去后，看着孩子，枯瘦的女人。看着女人给倒的热水，吃着女人做的喷香的饭，什么都说不出来，做不出来，下不了离婚的决心。

再去见了漂亮女人，漂亮女人又是哭，又是闹，老周有抚摸着漂亮女人，说回去离婚，回去见了花儿后，依旧说不出口，心里反而满是对花儿的愧疚。

这样几次之后，老周知道，他只能和着漂亮女人好，给她钱，白做石匠活儿都行，就是不能回去和花儿离婚。

漂亮女人似乎也感到，老周下不了和女人离婚的决心，也就不再让老周离婚，答应了老周给她钱，给她白干石匠活儿的条件。

漂亮女人只是很不解，在和老走亲热过之后，对老周说，你那女人，长的那样老，那样丑，你咋舍不得离。

老周说，她人丑，心好。给我倒水，做饭，洗衣服。操持家里，干地里的活儿。照顾老人，抚养孩子，受了太多的苦。我对不起她。

漂亮女人说，石匠做的是石头活儿，石头那样硬，石匠的心应该也一样硬，咋那样软。

老周说，再硬的石头，还不是被我一钻子，一钻子的磨掉了。

漂亮女人没有说什么，默默的依着老周，内心里若有所思。

老周喃喃道，漂亮，是看的，而内心的真诚，善良，是用来感受的。

村庄里的人，和花儿都知道老周和那个漂亮女人好了，村庄里的人就开老周的玩笑，老周不恼，依旧张开大嘴，呵呵的笑。花儿知道了，不但没有恼，说老周什么，反而默默的做了鞋垫，跟着老周，一块去了那女人家，看来女人。漂亮女人见了老周女人，很是内疚，弄了酒菜招待过之后，从此再也没有和老周好过，而是安稳的和男人过着日子。

随着村庄里，有了柴油磨面机之后，人们也知道用木头做的辣子窝更好用的时候，老周的石匠活儿，越来越少了。在有一天，各个村庄里，都有了柴油磨面机之后，在机器的吐吐声里，面就呼呼的磨了出来，不用花多少钱，也不用费那样大的体力，村庄里，各家就把手推的石磨卸掉了，支撑的墩子劈开烧了，磨盘就扔在了厕所旁，屋后的屋檐下，或者低洼的地方，当起了垫脚的石头。

老周就彻底没有活儿干了。

想着曾经风光的自己，也想着曾经被人尊敬，和对他石匠手艺神秘的传说，和那些日子里他的风光，家里日子过的滋润，老周的心里，满是失落，凄凉。

就像一个唱戏的人，忽然失去了舞台一样，老周空有手艺，没有了发挥的地方。顶多是村庄里的人，要砌石坎，请他去开个石头，不给钱，像其他去帮忙的人一样，管顿饭，管顿酒，再找不到曾经的荣耀，辉煌，让老周依旧失落，失望。

老周空有石匠手艺，没有了用的地方。也不能再靠那手艺挣钱了，就回到了家里，在失落了一阵子之后，拿起了锄头，去地里开始干活了。

老周怕人看出他的失落，也怕人再喊他石匠，就到了一个山坡上，很是僻静的地方，在一个坪坝里，开辟了地出来，搭了茅草房，在那里干活，生活。两个孩子，一个上到乡里，一个在村庄里读了几天，都上不进学，就回来了，也跟着父亲，母亲一块，到了山坡上。

在山坡上，老周除了默默干活，就是静静的坐着，看着天空发呆。有时，拿出师傅留下的眼睛看一看。拿出那些锤子，钻子看一看。花儿知道，老周的心里失落，很是想念他当石匠，做石匠活儿的岁月。

花儿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的陪伴老周做着，给老周倒水，做饭。

两个儿子，一个瘦，一个胖，一天天长大后，没有活儿干，在山上带着感到寂寞，时常跑下山前玩。两个孩子头脑灵活，很是机灵，对人也热情，很快，就知道在种地之外，挣钱的门道。再到山上，就挖药材，套牲口，伐木头，弄香菇，木耳，很快，手里就有了钱，有了钱了，除了下山打牌，喝酒之外，其他的凑存着。

挣了一些钱后，两个儿子感到在山上呆下去，没有希望，就下了山，在村庄里呆了些日子，也感到没有希望，离开了家乡，四处飘荡了许多的日子，走了许多地方，见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情后，庆幸的是，都找到了媳妇，手头也挣了些钱，回来了。

老周修的老屋，已经在岁月里斑驳，两个儿子，就重新修了房子。

村庄里，通了电，通了电话，通了公路，各家都有各种电器，生活便利了。儿子就上山，接父亲母亲下山。老周不想下山，儿子就对她说，时代早就变了，现在谁还记得你是石匠，以前风光，现在没有活儿干的事情了，这也不丢人。就把老周和花儿接下来山，回去住了。山上老周隐居般居住了多年的茅草房，在风雨里逐渐的垮塌，地里也长满了荒草。

下山后，两个儿子，忙碌的奔着各自的日子，他们的女人也跟着操劳。老周没有多久，退意外的就瘸了，起不来，走路要靠拐棍。花儿的眼睛，就马虎了。

老周什么也做不了了，就像个废人一样，每天都那样静静的坐着。花儿也什么都坐不了了，在儿子没有在家时，勉强做他和老周的饭吃。

老周静静的看村庄头上的天空，看四周的群山，看村庄。天空依旧是记忆里的天空，群山依旧是记忆里的群山，而村庄，和村庄里的人和事情，生活的确都在发生改变，让他认不出来，感受不出来了。

老周也看着两个儿子，在为日子奔忙，他们做什么，他也看不懂，但是，从两个儿子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生龙活虎的自己。

老周更多的是回忆，回忆从石匠收他为徒弟开始，到后来的风光。期间也回忆到花儿父母用那样的计谋，把花儿嫁给他。也回忆到了奔走在许多村庄里，和一些女人的风流韵事。也深深的记得，那个要嫁给他的漂亮女人。

面对花儿，虽然花儿的父母，用那样的计谋让花儿嫁给他，心里有芥蒂，可是面对花儿这么多年，不离不弃的陪伴，支撑着这个家，照顾老人，关心着他，抚养孩子，心里满是感激。

而在有一天，有人偷偷的对老周说，花儿其实就是他的师傅，在多年前，给花儿家做石匠活儿时，和花儿母亲好了之后，生下的孩子。

老周偷偷看花儿，虽然枯瘦，长的像她的母亲，可是，在一些细微的地方，的确像石匠师傅。

想着，让老周的心里，越发的感到欣慰，温暖，无悔。

在有一天，老周给村庄里外的人家，打的石磨，辣子窝，意外的吃香了。那些从山外边地方来的人，说要收那石磨，辣子窝，出去供一些游览的人欣赏，而且价钱给的很高。那些被村庄人闲置在家里，或者堆放在角落里的辣子窝，石磨，就被搬了出来，被人买走了。看着被人买走的石磨，辣子窝，老周的心里，又找到了曾经的荣耀，骄傲。也像自己的孩子，终于有了归宿般的欣慰，高兴。

那些收石磨，辣子窝的人说，这些东西打的太精美了，太少了，如果还有，他们都要。

老周忽然心里就激动起来，仿佛唱戏的人找到舞台一样，多年没有地方使用的手艺，又有了发挥的地方，手就痒痒，好想去做。

可是，看着自己的瘸腿，瘦弱的手，连饭碗都端不起，更拿不起来锤子，钻子了。

想着，老周的心里，满是凄凉，叹息。一种老了，手艺无处发挥，终将失传的哀愁！

2018、8、24日草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