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月光里的人

雪地里的月光，总是格外的浪漫、温馨，似乎要把整个世界裹上面纱揉碎了埋进雪地里，然后让整个世界倾听无尽的痴缠和眷恋，抑或睡在梦乡里的呢喃。

少时赏月，抬头看天，低头看地，然后摇头晃脑吟一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及至中年，一个人端了酒杯在露台小酌，又苦笑着叹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些事情，我皆做过，并引以为傲。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体验这极致的浪漫，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懂这份孤独。

一

记忆里的第一场雪，下在儿时的某个夜晚。

我所在的山村，是真的山村。道路蜿蜒曲折，有些下坡路段的坡度也是极大。从上一户人家到下一户人家，往往要用跑的，因为站不住脚。因为昨夜下了大雪，第二天晚上年幼的我在那条斜坡的上头踌躇，到底是该坐着滑下去还是躺平了滚下去？看着另外一边两三个我高的河床，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许是看到了我的无助，斜坡下的婶娘从茅屋里走出来，冲我挥了挥手。她把我打横一只手抱着，另外一只手扶了扶里侧的堰墙，然后听她喊了一嗓子“大黄”，便地冲了下来。待她把我放下，一只比我矮不了几许的狗子正在那里摇着尾巴欢呼。回家路上的最大障碍就这样结束了，但是上学路上，因为经过了一整天的踩踏加上夜间气温极低，这条斜坡的雪已经被踩成了冰。看着婶娘尚没有亮灯的屋子，我知道她还沉浸在睡梦中。一个人壮了壮胆，也就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奈何人小也笨拙，一个不小心到底是翻进了深沟里。最先发现我的，是那只叫“大黄”的狗，然后婶娘急急地跑来把我从深沟里拉出来送回家。80年代农家的孩子，哪里有娇气的？婶娘因为没有女儿，所以看待我自是珍贵了一些，一直把我背回家。后来我在梦里无数次坐在斜坡的上头，想要等一个大雪的日子，等一个有月光的明晃晃的夜晚，想要等我的并不很熟悉的婶娘带着她的大黄来背我。可是等了许久许久，我的婶娘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婶娘一定不知道，那个月亮圆圆的夜晚，因为她一个善意的举动，曾经温暖了我的一生。

那个下午，是我生命里永远清晰的一个下午。母亲看我伤着了，便带我去看乡村医生。乡村医生中午喝多了酒，等我们叩响村医家院门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如雷的鼾声，然后是村医媳妇地招呼，村里人总是似火的热情。我乖巧地道一声“大娘”，大娘看着鼻青脸肿的我，匆匆跑去把酒醉的村医大伯摇了起来。直到现在，每每想起胖胖的大娘在雪地里一步三滑摇摇晃晃的小跑着，我都想笑。酒醉的村医大伯，看到我的小腿肚上被扎了一个小木棍，从消毒的锅里拿把小刀直接就做了个小手术。包扎完后，看着满头大汗的我，村医问我这么冷的天为啥出汗，我答“疼”，村医大伯这才发现没打麻药，这时候他的酒一下子醒了。到现在三十多年过去，我的小腿上依然留有铜钱大小的伤疤，可见当时的伤口有多大。

手术完天已经黑透，村医大伯出于愧疚留我们吃了晚饭，也没收药费。虽然那时候的人们偶尔还是会喝酒，但我依然怀念那个时候，那时候的药丸都是用纸包成一小包一小包，一个疗程三四天的药，顶多也就十多块钱，一个疗程下去药到病除。但即便如此，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想要拿出几块甚至十几块钱来治病，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那天晚上回家，村医大伯从柴火垛里抽了一根木棍递给我，我拄着木棍跟在母亲身后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山里的路，崎岖不平，但是月亮很圆很亮。那晚的月亮在雪地的映衬下，格外圆格外亮，亮的人影都在地上晃。母亲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蹒跚跟着。母亲的影子在雪地里被拖得很远很远，但她不肯停下来。两侧树木的影子也越来越多，山路看起来更加曲折。在经过一片坟地的时候，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挂在树梢，我走一步它跟一步，亦步亦趋。大约从那时候，我的心里便种下了浪漫的种子，因为所有人都可能离我远去，但是月亮不会，小树林不会，雪地里的月光也不会。

长大后，我又回去过一次那个小山村，也想在某个夜晚再去寻一寻那条路，再来感受一下雪地里的月光，和母亲那心疼又倔强的背影。我永远记得那天回家的路上，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你今天走的路也许你觉得很难，但你必须自己走完。只要你今天不觉得这路难走，以后你人生的路就会容易很多”。我听不懂，但我知道那晚的月光照着我的影子在地上，蹦蹦跳跳得像一只兔子。我就在兔子的指引下，一步一拐地迈向了前方。成长并不总是痛的，也或许很浪漫很温馨，如那月色下在雪地里前行的兔子。那雪地里吱嘎吱嘎响起的脚步声，是这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只因为，那时候的人们温暖又善良，母亲还年轻，而笨拙的我还是无忧无虑的。

二

年少时候的女孩儿，小心翼翼地在每个有月亮的晚上许下心愿：“让我的王子骑着白马向我走来吧”。可笑的是，那时候的女孩儿明知道我们的世界里没有王子，也没有白马。

毕业前夕，一位少年红着脸递给我一封信件，那娟秀的字迹看起来文文弱弱，和我龙飞凤舞的字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于是，那个夜晚，文弱书生和我并肩走在河堤上。那条河在宽广的河床上肆意流淌着，哗啦啦的流水弹奏着最动听的乐章。月亮照在水面上，一片片金叶子沿着河水奔流的方向撒了一路。那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夜晚，空气里都弥漫着慵懒的气息。整个世界静悄悄，没有鸟鸣，也没有人声，只有我和一个男孩儿静静地走在河边。

男孩儿腿长，稍不注意就会把我落下很远。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影子在长大，一直长到了我的脚下，我蹦蹦跳跳地去踩他的影子，偶尔一个回头，我看到两个看起来很像的影子叠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长长的影子。第一次，我对于自己的一头短发有了很大意见。那个夜晚开始，我想要蓄起一头长发，想要穿上漂亮的长裙在月光下摇曳出一个妩媚的身影。那天的路似乎很短，短到尚来不及说话就走到了尽头。那天的路又似乎很长，长到后来的几十年这条路都没有走完。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那个笨拙的男孩和那个尴尬的女孩手足无措的样子。

学生时代的我，读红楼，也读巴黎圣母院；读金庸，也读琼瑶；读《三毛流浪记》，也读《盗墓笔记》。我不懂爱情，也不羡慕小说里的美女和英雄。但是记不得哪本书里曾说过：“婚姻是一旦选择了就决不放弃的坚定，夫妻是患难与共也要富贵同享的人生伴侣。一旦彼此定下终身，再大的困难也不能放弃”，这话我是记住了的。也因此，婚后的生活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夫妻同心，家庭和睦，这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只是月圆之夜，我常会端了半杯红酒一个人站在楼顶独酌。婚姻里会有很多坎坷，但每次遇到挫折，我都会想起学生时代那个走在月光里的夜晚，想起那月下的少年和女孩，想起走进婚姻的初衷也许仅仅是因为余生能有一个人风雨与共、同舟共济。每思及此，便是天大的困难，也都会过去。

很多次，我都认为：这世上最难得的不是金钱财富，也不是权利地位，而是携手一生的勇气和决心，是风雨同舟的坚定和执着，是苟富贵不相忘的良知和素养。尤其是在这个快节奏的世界里，我始终看不清爱情是廉价品还是奢侈品。男人和女人轻易地开启一场快节奏的恋爱，又常匆匆忙忙地结束一段婚姻。当爱情被明码实价地标注了几万几十万彩礼的价格，这常让我困惑不已，什么时候感情已经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了？结婚时没有彩礼也没房没车的我们，似乎更能明白相守的真谛，也更珍惜婚姻的意义。父慈子孝、妻贤家和，这难道不是我们几千年的传统吗？何以到了现在，这些却成了奢侈的事物？都说孩子们的成长需要三代人的托举，这就需要孩子们自身努力，为人父母者尽职尽责为孩子们创造良好的家庭环境，身为爷奶也应竭尽全力地帮扶，这才是家族的意义。

近些年，我们的家族概念越来越弱化，家族传承更是失去了动力。因为一个家庭只养一两个孩子，以至于孩子们经不得苦，也受不得半点搓磨。而社会是一个大染缸，在这个大染缸里，孩子们需要被雕琢、被染色、被洗涤、被捶打，我始终相信“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孩提时代就经历挫折战胜困难的孩子，其心性就会更坚定更勇敢更自信，在未来的路上也会走得更长远。其实，历史从未改变，社会也从来不够仁慈。每一个人都应该学会坚强、学会面对、学会成长。现在的离婚率之高，让人咋舌。因为一点点小矛盾就选择各奔东西的婚姻比比皆是，传统的家庭观念也面临着分崩离析，同样面临灾难的还有被长辈过多干涉的夫妻关系、对孩子过分宠溺地教育理念等等。我一直在想，经营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真的很难吗？

我们生活在一个社会群体中，我们面临着许多的烦恼。但我们从初中就在学辩证法，学校一直在教我们要抓主要矛盾、解决主要问题。但是我们所学的知识并不曾被应用。我认为一个家庭最主要的矛盾应该是如何营造和睦温馨的家庭氛围；夫妻恩爱、子女健康成长、老人安度晚年，这才是家庭成员共同努力的方向。方向明确，所有人都应该为了这共同的目标而努力，那么其他的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现在很多自媒体在倡导女人自强，这本身并没有错，可是自然发展的规律讲究的是阴阳和合，天地万物都该遵循自然发展的规律发展。当男人的权利过多，女人的权力就会被削弱；同样，当女人的权力过大，男人们在社会中的权利地位也会失衡。我认为良好的婚姻应该是夫妻平等，互相尊重，互相包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话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一定很难，但只要夫妻同心，想必再大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所以，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和先生坐在窗前，两个人异常严肃地谈论结婚事宜。“你可想好了？如果娶我为妻，那么这一生就要不离不弃，永不分离！”“想好了！既然结婚，那就一辈子走到头！”那天的月亮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照在租住房子斑驳的墙壁上，我却觉得那是我生命里最明亮的所在，那份斑驳就像两个年轻人经过认认真真考量后刻下的印章。其实，婚姻也许与爱情并不相干，这里更多的是责任是义务是发自骨子里的良知。

三

寒假里，孩子们被送回了湖畔的院子中，听说他们三个天天在地里疯跑，两个男孩和一只狗。

雪后初晴，到了晚上，湖面的灯一盏一盏次第亮了起来。小小的地灯在雪地里散发出橘黄色温暖的光芒，我带着孩子们出来踩雪。在城市里，雪尚未落到地面就已经化掉了，即使有些落在地面积成一层，但也很快被融雪剂和除雪车消灭殆尽。所以，在城市里想要踩雪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那个夜晚，月色很温柔，世界被一层薄薄的银纱轻轻覆盖，月光如水般流淌，将银装素裹的大地装扮得既神秘又柔美，平添了几分娇羞和妩媚。我和孩子们跑出来院子，厚厚的积雪尚未被踩踏过，一切都还完美，一只雪白的狗子像脱缰的野马，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瞬间就破坏了这雪地的美。我看着两个孩子和一只狗在雪地里追逐嬉闹，忍不住露出老母亲欣慰的微笑。

曾几何时，我穿着千层底棉鞋，走在这样有厚厚积雪的乡村小道上。儿时的我们，尚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烦恼。走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很是欢乐，尤其是踩着积雪，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动听，以至于每个下雪的日子，我的耳边就会出现“沙沙沙”的声音。

雪地里，兄弟俩又抱在一起在雪地上滚成了团。我很庆幸，两个孩子相差了两岁，即使贪玩的年龄，也很少吵架。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很好奇这个世界上唯一流着一样血液的两个人，何以性格差距如此之大？哥哥沉稳内敛，弟弟调皮娇憨，我一度想要一个女孩儿来填补我生命里唯一的缺憾，只是被工作和写作挤兑到没有时间的女人，哪里还有时间生养女孩儿？这事也就作罢了。只是，内心深处对于女孩子的渴望，是深切并且炽热的，是可望而不可得的。这两个男孩子，从小不怎么叛逆，也不算很调皮，这得感谢他们温和善良的爷爷奶奶，还有情绪稳定的爸爸，当然我这大大咧咧性格外向的妈妈也功不可没。我几乎不怎么在意孩子们的学习成绩，但是我却一遍又一遍地絮絮叨叨着良好学习习惯的重要性。我常给他们说，要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因为长大了，谁也不知道谁会到哪里去。我也给他们讲，兄弟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鬼话，但我真的希望兄弟之间可以树立起这样的责任意识。

月光下，孩子们的欢笑声如同冬日里最温暖的火种，驱散了夜的寒意。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毛茸茸的手套，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却丝毫没有减少那份对雪夜的热爱和好奇。我的小男孩抓起一把雪，三下五除二就团了一个雪球，然后兴奋地冲着我就跑过来了，我撒丫子跑起来，狗子在我旁边摇头摆尾地看热闹，生命在这一刻得到了升华。我一直疑惑：“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是财富？是权利地位？是名利双收？”，直到我们所有人在雪地里大笑着抱成一起滚成一团，我才觉得生命最重要的意义之一，应该是“传承”！是的，关于生命的传承，关于幸福的传承，关于家族文化的传承。社会在不断进步，人类繁衍能力之高已达历史巅峰，但新生命的孕育、出生却是急速的减少。生命的意义，绝不应该局限于财富和权力，也不应该局限于得失与悲欢，传承才应该是生命的真谛。生命的延续，文化的沉淀，这才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基础。遥望星空，在这无垠的夜色里，看着奔跑的孩子们，我意识到生命对于我的另外一种含义。以前的我，总是在忙碌地，我觉得生命最大的意义应该是实现人生的价值，至少应该对推动社会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今天，我却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悟，看着孩子们长大，有人延续着我的生命，原来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小狗在孩子们的周围快乐地奔跑，它的尾巴像一面欢快的旗帜，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时而它会突然停下来，用鼻子嗅探着雪地上的某一个角落，仿佛在寻找着那些只属于夜晚的秘密。每当孩子们停下脚步，它便会兴奋地围着他们转圈，用它那清澈的眼神传递着无尽的喜悦和陪伴。月光下的奔跑与玩耍，不仅是一场身体上的欢愉，更是一次心灵的洗礼。它让我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和幸福，也让孩子们在成长的路上，留下了一段难忘而美好的记忆。在这片被月光照耀的雪地上，每一个足迹都见证了爱与陪伴的力量，它们将永远镌刻在这个冬夜，成为我们心中最珍贵的宝藏。

生命得以被延续，原来是这样重要的一件事情！

四

在这个纷扰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匆匆过客，行走在各自的轨迹上，偶尔的交汇也不过是夜空中流星般短暂的闪耀。我常感叹自己是灵魂孤独客，始终找不到灵魂共鸣的感觉。这种孤独，就像远古传说中遗落的珍宝，让人在无尽的寻觅中，品尝着淡淡的忧伤与渴望。

那个夜晚，月光如水洒满空旷的房间，沏一壶红茶，一个人坐在灯下读书，年轻的儿郎走过来，翻了翻我的书：“四十多岁的人了，应该看看毛选，听说这本书能让人不再焦虑”。我抬起头看着他，茫然而无助。“你别惊讶，我是看网上说的，四十岁的女人多看看这样的书能让你活得更自由自在一些。”“我现在还不够自由自在吗？”我反问。“你看起来阳光明媚、洒脱不羁，可是我总感觉你身上有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让我心里很不踏实。”我看着眼前的男孩儿，我疑惑：你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昨天似乎还在咿呀学语，今天却已经长成了这么温暖的大男孩了吗？

“我很焦虑！”我坦言，他点点头。

“我焦虑于项目回款不好，公司运转艰难；我焦虑于每个员工背后都有一个家庭，我该如何让他们对他们的家庭负起责任？我焦虑于一轮又一轮的流感，似乎永无止境？我焦虑于信用体系的崩塌将是一场怎样的灾难？我还焦虑于食品的安全、水污染等等，可是这些我都无能为力”我絮絮叨叨地，这些话我也曾对别人说过，可是没有任何人能给予我安慰。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已经开始思考，并且这种思考一旦开启就很难停下来。但凡思考就会发现问题，那种发现了问题，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很颓败。

男孩搬过一个小方凳坐在我的脚边：“不是还有我们吗？”

“不是还有我们吗？”这句话如雷轰顶，震得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说：“还有我们”，这句话我好像期盼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忘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承诺叫“还有我们”。

那个晚上，我看见男孩儿在月光的照耀下，全身散发着柔和灿烂的光芒。

我每天都会面对很多人，我给很多人说“生命的意义”“读书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思考是为了解决问题”等等，但是有人说这些都是空话。在人海中我辗转反侧，无论怎样努力试图搭建起沟通的桥梁，却发现很多时候，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难以触及彼此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所以我不再轻易诉说。那些关于梦想、恐惧、孤独与渴望的话语，也就化作深夜里最沉重的叹息，随风飘散，无处安放。于是，我开始沉默，慢慢将最真实的自己藏匿起来，也就有了现在大家看到的那个活泼外向的我。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里，我们总是行色匆匆，不再重视心灵的交流与沟通。即便是偶然的相遇，也可能因为各自的立场与经历，难以真正走进对方的世界。我们渴望被理解，却又害怕被看透；我们期待共鸣，却又在不经意间筑起了高墙；我们想要倾诉，却最终欲言又止。小时候祈求上苍送我一个“白马王子”，长大了却又期盼着能有一场“伯牙子期”的相遇，没有温饱之虑的人们，总是奢求更多。

我从未想过，伯牙和子期的故事会发生在我和我的男孩儿的身上。我一直疼爱的男孩儿，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可以懂我。一个是不惑之年的女人，一个是年方十二三岁的弱冠少年，两个完全不同年龄段不同阅历的人，只因为一根脐带的联系，我们彼此坦陈、毫无戒备，然后开诚布公，却也成就了彼此心灵的慰藉。我和我的男孩儿，两个完全独立的灵魂，只因为他看到了我最脆弱无助的一面，只因为他给予了我最坚定有力的承诺，我的整个世界都丰富多彩了起来。我想，那是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是灵魂深处的相互依偎，是脱离血脉的一种坚定认可，这种信任让我在疲惫与迷茫中找到了希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力量。对于未来，我竟是如此的期待！

我想起一句话：“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总有那么一个人正穿越人海向你走来，而你只需要等待就好”。在等待的过程中，不妨先学会与自己和解，倾听内心的声音，让自己的心灵变得更加丰盈与强大。因为，最好的相遇，往往发生在最好的自己身上。在人生的长河中，我们都是漂泊的航行者，乘着各自的船只，在波涛汹涌或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航行。有时，孤独如影随形，心灵渴望一片能停泊的港湾，一个能倾听、能理解的知己好友，不局限于性别、年龄、身份、地位，就只是茫茫人海中那一盏指引方向的灯塔。我很庆幸，因为你的出现，我对于未来充满了希望，我相信只要有你的参与，我的生命一定可以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我看着眼前的男孩儿，十二三岁的年纪，已经懂事了。但他的眼睛里还透着清澈的明亮，这种干净的眼神，我在一个成年人的眼里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他懂得善良，懂得责任，懂得以诚待人。但是他又没有愚蠢到在所有人面前都毫无保留地去展示他的善他的真他的纯。有时候他会很温柔地合上我的书“早点睡吧”，有时候他又委委屈屈地撒着娇“这些日子你们都不陪我”，又有些时候，他会严厉地对同学家长说“如果你没有足够优秀，就不要过多地干涉自己的孩子，他和我们一起也许会得更好”。我带他去看《八角笼中》，回来以后他给我分析造成这些孩子们失学的原因，并且提出该如何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这让我的眼里燃起了希望。这些事情我都能看到，却一直无能为力，但是他轻易地提出了解决方案，这让我对未来不再焦虑。本来这个社会的发展就是一代一代人努力的结果，也许我们改变不了现状，但是我可以教育好我们的孩子甚至我们的孙辈。念及此，我的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和踏实。

我的男孩儿常给我聊他的各种梦想，有时候他说想去做一个国防兵，把他所学的编程知识应用于导弹拦截；可是没过几天，他又兴致高昂地说，他长大了要当老师，去开拓边远山区孩子们的视野，“我一定能教出很优秀的学生”，可是问他何为“优秀”？他却又陷入了沉默。有时候睡到半夜，男孩儿又跑来我的房间兴奋地问我，他是不是也要当一个作家，写一部伟大的作品？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梦想，这让我也充满了期待。在喧嚣闹市中，能有这样一位小朋友，穿越了时空和年龄的界限，直接触及抵达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柔软。那一刻，我看见独自行走在月光里的人，不再孤单。

我的男孩儿的出现，一定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邂逅。我们分享着彼此的梦想与追求，我也给他倾诉着生活中的欢喜与难过，偶尔他也会羞涩地告诉我有女孩儿又送了他礼物。在他的面前，我可以是温柔的妈妈，偶尔也会化身“母夜叉”，但更多的时候，我似乎是他的知己老友，是他前进路上的一盏灯，更是守在月亮旁的那颗星。在他的面前，我无需掩饰无需伪装，因为我知道，无论我怎样他永远都会在那里，用一颗温暖而坚定的心，给予我最大的支持与鼓励。我陪着我的男孩儿们一起走过四季的轮回，看春花烂漫，听夏雨缠绵，感受秋月的皎洁，敬畏冬雪皑皑。我们谈论对生活的见解，对世界的感悟，那些看似了不起的话题，在我们一次次茶余饭后的对话中，拉近了母子间的距离。我的男孩儿在长大，而我，也在成长。

人这一生，会遇见无数的人，也会经历很多的事情。但是在忙碌与喧嚣的生活中，如果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留下许多的小美好，每每想起我们都会充满力量，即使遭遇困难，我们也会勇敢地面对。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风雨如何，但因为有这样的你照亮我的世界，前行的路就不会艰难。那些走在月光里的日子，足以温暖我整个的岁月。就这样前行吧，你走在月光里，我看着你的脚印一步一步印在雪地上，那里就是我最初坚定执着的地方。如此，生活也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