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鹏出门上班,手里拎着一袋垃圾,径直走到垃圾屋。垃圾袋入桶的那一瞬间,一个黑影从垃圾桶后面窜出,并伴随着“喵呜”一声,把谢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猫。
这是一只棕黄色的猫,许多毛发连成一绺绺的,边缘翻卷着,露出底下近乎灰白的底色。那猫落在地上,往前跑了几步,扭过头望着谢鹏,谢鹏也望着它。猫的眼睛一只是琥珀色的,另一只是深褐色的,透着一股冷意。谢鹏与猫对视了几秒,那猫扭头迈着高傲的步子徐徐走开,只留给谢鹏一个背影,直至消失。
谢鹏走向停车场,开车驶到上班的路上,今天车流不算多,车子也开得平缓。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他看向车内后视镜,里面的影像由清晰慢慢变得模糊起来,最后变成了一双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谢鹏晚上下班回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休息,眼前又浮现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闭上眼睛仔细思索,终于想到了原来那是一双猫的眼睛。这只猫浑身雪白,一双眼睛是琥珀色的,那双眼睛盯着人看时,瞳孔会随光线缩成细细的竖线。它偶尔歪头时,白毛会从脸颊两侧垂下来,蹭过琥珀色的眼睛,像雪地里落下了两片透明的花瓣。
这只猫是郑雪的宠物,郑雪在和谢鹏结婚之前就养着这只猫,结婚之后自然而然就把猫带过来了。谢鹏没养过宠物,对宠物猫说不上多喜欢,也谈不上讨厌。那猫很乖,也不吵,平时喂猫、清理猫毛和排泄物这些事也是郑雪在忙,碍不着谢鹏什么事,所以对于养猫谢鹏也没什么意见。有时下班回来还会逗逗猫,倒也觉得有几分意思。
谢鹏的父亲几年前去世,母亲在老家与哥哥同住。哥哥的孩子上了小学,母亲说谢鹏年龄不小了,得准备要孩子了,有了孩子她得过来帮着带孩子,所以得提前过来与他们一起住,彼此互相适应。郑雪的母亲几年前病故,所以婆婆愿意帮着带孩子,自然是高兴的。
谢母一过来就大刀阔斧收拾了家里的一切,把许多认为没用的东西全都扔了,这让郑雪很不能适应。谢鹏说:“咱妈就是这样,她太勤快了,以后家里就让她收拾,你也可以轻松轻松。”郑雪也就不再说什么。
谢母又说养猫不好,房间里到处都是猫毛,太难清理了,而且猫身上有寄生虫,对孕妇、孩子都有影响,所以家里不能养猫。郑雪说这些知识她早就了解清楚了,只要做到科学管理,做好防护,不会影响到胎儿。郑雪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又一遍,谢鹏和母亲也就不再不说什么了。而郑雪也更加勤便地打理着猫的一切。
有一天,谢母打电话告诉谢鹏说猫丢了。母亲只不过开门去丢了垃圾,猫就跑出去,一溜烟不见了。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只不过很快就找了回来,小区养猫的其他住户也出现过类似的事情,还会在小区群里发布找猫的信息。谢鹏和郑雪回家后在小区里里外外找了几天也没找到,还在朋友圈、小区群发了消息也没有回音,最终这只猫也没有找到。郑雪很伤心,谢鹏劝她等有了孩子只怕也没有精力去照顾猫,可以等孩子大一点再养一只猫,郑雪也就慢慢放下了。
谢母搬来之前,家里的事都是谢鹏和郑雪互相承担一部分,谢母来了之后,家里的事母亲就不让谢鹏插手,每次都只让郑雪搭手。因为家务事也不多,郑雪也不说什么,谢鹏也乐得躲了清闲。
郑雪工作很忙,经常很晚下班,回来有时还会处理工作上的事。次数多了谢母不高兴了,她说这么忙,以后有了孩子,哪有时间管孩子呢?她开始劝郑雪换一个轻松的工作或者直接辞职。郑雪说自己忙的时候谢鹏就就多管管,两个人互相分担,就忙得过来。可谢母认为男人的精力应该主要放在工作上,回家就要好好休息。郑雪听了没有反驳,却是只摇头。
谢母开始找谢鹏诉苦,她认为郑雪不体谅老人,郑雪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和儿媳,而郑雪却希望谢鹏转告母亲,不要干涉他们的生活。谢鹏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少说为净、只听不说或者直接躲起来,眼不见心不烦了。
有一天谢母亲对郑雪说:“你看你们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孩子,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让医生开点药给你吃。”郑雪很惊愕,说:“我很健康啊!”谢母说:“那为什么总是怀不上?”郑雪说:“这种事应该顺其自然,而且若是真的要去检查,也应该是两个人都去检查。”谢母不高兴了,郑雪也不高兴了。
谢鹏受不了母亲的唠叨,对郑雪说:“要不你就换一个不太忙的工作,再去医院看看,开点药做做样子给我妈看一下,免得她天天唠叨。”郑雪抬头望着谢鹏,深褐色的瞳孔微微颤动,深处像有一层薄雾缓缓散去,露出底下冷却的失望,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开了。
终于,郑雪搬走了,谢鹏再三挽留。郑雪说不分开也可以,但是谢母不可以再干涉他们的生活,谢母不合理的行为谢鹏也应该直接指出来,不应该视而不见。谢鹏不愿意担上不孝子的骂名,两人便彻底分开了。
一个月后,谢母便开始为谢鹏张罗相亲,谢鹏又认识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与谢鹏的条件相当,两个人也相处的很和谐。有一天女人对谢鹏说,如果两个人要结婚,必须与谢母分开住,谢鹏十分不能理解。女人说:“我与你母亲相处的这一段时间,她时常在我面前谈论你的前妻。她告诉我,你的前妻十分不贤惠,经常指使你干家务,而且还养猫。她受不了猫,有一天就故意打开门让猫跑出去了。我和你结婚,你肯定是要承担一部分家务的,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更要担起家庭责任。还有丢猫的事,我虽然不喜欢猫,可也不能接受她的做法。”谢鹏听了只觉得心被扎了一下,揪揪地疼。最终他与女人不欢而散,彻底告吹。谢母又开始为儿子张罗,但谢鹏已经没有了兴致。
想到这里,谢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算了算时间,他已经和郑雪分开半年了,他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自从与女人分开后,他时常会想起郑雪,也会想起郑雪的猫,他开始和母亲聊起郑雪,聊起猫。他指责母亲做的不对,母亲一气之下回了老家,说再也不来了。
谢鹏拿起手机找到郑雪的微信,想了想,输入了“你还好吗?”这几个字,犹豫了一会,他点了发送。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出现了,下面出现了“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绝了”这一行字。谢鹏愣住了,望着那个感叹号发呆。
这时窗外传来几声喵呜声,他抬起头望向窗户。玻璃上映照出他的脸,那张脸越来越模糊,慢慢变成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一只是琥珀色,另一只是深褐色的,眼睛凝望着他,透出冷冷的寒意,似乎在嘲讽他,又似乎在审视他。
谢鹏的眼前一片迷茫,头痛欲裂。